阿唐
阿唐

前新聞系學生、人類學學徒,低端寫作者。浪遊之後,又回到了北京。香港在我的血液裡。

來自遠方的疫情筆記

关于为什么要留存记忆、为什么不能遗忘,很多人都说了太多太多,可每次类似的事情发生时,我们总要一再强调。

这次空前的疫情,有许多个体论述在网络流传,它们来自无法确诊的患者、被训诫的医生、失去了母亲的女儿、缺少防护的护士、回乡后被避之不及的武汉大学生,还有提了建议就被提出群的红会志愿者。他们都是受难者,而我们是幸存者。他们的叙述,就是2020年的《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也叫历史的底稿。

在若干年后,对于个体的苦难,他们作为当事人,当然有选择遗忘和放下的权利。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是侥幸还没有遭受这些的人。所以我们必须记住,这是我们作为幸存者的道德责任。这也是为什么,1月20日至今,每一篇来自疫区的报道、口述、日记,我都会阅读,记下尽可能多的细节。在远方的无力的人们,能做的事情本就稀少,我们别无他法,唯有留存记忆,绝不交出自己的眼睛。

汶川地震十周年的时候,有人对还在追问的家长说:「你不要跑,慢慢就忘记了。」记住这句话,对它弃之如履。因为很快,就会不断有人这样对他们说,也对我们说。

让我们时时记起苏珊桑塔格的告诫,他人的痛苦绝不仅仅是我们屏幕上一行行揪心的文字和一张张震撼的照片,而是同属于我们的痛苦。当更多的不堪冲击着我们的视网膜,我们不能因为习以为常,就将其弃置一旁。

本不该如此!每个关卡的失守,都不该如此。

这里,我们要再次向桑塔格寻找警醒。如果我们把病毒的来临仅仅归咎于吃野味的人,就会陷入一种陷阱,就如同她的论述之中,艾滋病最初被视为来自非洲第三世界的疾病,直到侵袭了西方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时,才引起世界性的重视。如果说新型冠状病毒的趁虚而入,是对人类破坏自然秩序的惩罚,那么它的爆发与扩散,就是对一个失序的社会系统的惩罚。这个系统本该吸取十七年前血的教训,拥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如今却进退失据,节节败退。系统重蹈覆辙,疾病的入侵又一次被赋予战争的隐喻。按照战争的逻辑,总要有人牺牲。万千人的病痛就这样变成了本不该有的代价。

代价。没有人应该成为那个代价。如果说我们对疫情的关注和那些时时刻刻的愤怒是出于人之为人最基本的良心,那么这场疫情结束时候,我们也要顺着这良心,继续直面真实。系统的失序,带来的不仅有这次波及面如此之广的瘟疫,还有那些被认为不会降临到我们身上的病痛。正如我们不能忘记统计数字之外的死者,我们也不能忘记那些二十年前因为卖血罹患艾滋病的农民,和那些打工时染上尘肺病的工人。假装无事发生不是真实,这片大地上许许多多的苦痛才是真实。因为所有的一切,其实不过是一句:本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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