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m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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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納球迷。

全球大流行面前,歐洲是否已經投降?

過去的一周,是COVID-19疫情在全世界範圍內令人憂心忡忡的一周,而其中以2020年3月11日,世界衛生組織WHO正式宣佈COVID-19疫情進入全球大流行(Global Pandemic),以及3月13日美國總統川普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最為引人關注。但是與此同時,德國、法國和英國領導人也對於這個疫情的發展,做出了表態。歐洲目前面對疫情是什麼態度,我覺得值得人們關注。

其實財新對於三位領導人的講話做了部分總結,特別是有關政策部分,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先查詢財新文章《歐洲疫情席捲多地 法德英抗疫手段為何軟硬有別》

但是除了財新的總結之外,這週三位領導人的講話還涉及另外一個信息,即對目前疫情的感染髮展,進入非常悲觀的判斷。其中,德國總統默克爾在週二的政府會議上提到,因為SARS-CoV-2 病毒是新發現的病毒、目前沒有疫苗,人們對其也不具有免疫力,因此有可能有60%-70%的人口會被感染。默克爾的表達是直率的,但是相信背後是基於她的科學團隊的測算。

而在2天後的3月11日,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在發佈演講時,有記者提到默克爾的數字,問英國的情況怎麼樣,和他一起出席演講的英國首席醫療官Chris Whitty說,我們模型的里最糟糕的情況下,比默克爾給出的數字還要高,大約是80%的英國人會被感染。

這當然是最壞的情況下的數據,英國官方誠實坦率的同時,也令人觸目驚心。而其實法國總統馬克龍早在2月底就曾說到,對於法國,一場大流行已經不可阻擋(「Unstoppable」),甚至可能會發生和意大利類似的情況。

所有三位領導人的講話,相信都有其科學依據。就我自己所瞭解,以英國為例,帝國理工大學早在1月中即已開始對疫情的發展展開研究。歐洲依然有著世界最先進之一的科研能力,這些悲觀的判斷不是沒有來由。

以科學的角度,看到這些判斷,我們可以相信,在經過了早期中國國內由武漢到全國的疫情擴散到目前達到階段性防控成果,而疫情目前在全世界內發生大流行時,在類似歐洲這樣的國家,可能已經面臨著感染人口數量上的不太樂觀。並不是說中國目前行之有效的醫療經驗不能參考,而是世界大流行面前,二者疫情的階段已經不同。

有什麼不同?主要是時間和空間上,都複雜得多。

從時間上,日本和泰國早在1月17日前就發現海外病例。意大利和美國華盛頓州在二月底的集中病例爆發,後來均被相關專家論證認為相關傳染已經持續數周。COVID-19疫情有無症狀感染者,依靠症狀(尤其是體溫)難以篩選,潛伏期長,大量前期病例目前已無法追溯。距離中國武漢最早發現病例過去三個月,感染基數已經難以掌握。

從空間上,一旦實現全球大流行,不再能依靠定向疫情嚴重國家採取旅行禁令或監控的方式控制疫情。除非全面封鎖國境,其效果難以判斷的同時,在全球化的今天對一國內的經濟影響將是致命的。何況一旦國內停擺,需要依賴大量海外救助,封鎖國境無疑是會造成嚴重人道壓力。

也因此,在全球大流行的背景下,我們看到歐洲各國,採取以努力延緩和削弱可能到來的集中症狀高峰,減少出現醫療資源擠兌,從而降低因為醫療資源不足導致的重症病亡率(而不是感染率)的策略,而非以逐個病例嚴防死守,試圖阻斷感染數量增長的策略,因為後者從科學角度已經不現實。

有關這次COVID-19疫情的傳播為什麼難以用類似天花和SARS的隔離措施進行阻擋,之前我轉發過中研院兼任研究員何美鄉博士的解釋,可以參考這篇文章《關於全球大流行,何美鄉博士說了什麼》

而在美國,依據NYT報道,美國CDC預估在最壞的情況下,全國會有1億6000萬到2億1400萬人可能被感染。這當然是當前形勢不加干涉的情況下的最壞可能性,但是依然可見在全球大流行情況下,感染率是難以阻斷的。

也因此,基於這樣的一個前提,德國、法國和英國對於疫情的反應是漸進式的,只因為一切都以承認大規模傳染不可避免,以降低因為醫療擠兌造成的死亡率(而非感染率)為目標的政策。當然其中也有經濟上的考量,但是在全球經濟面臨重大挑戰的時候,相關政策的「經濟考量」已不再是維護「數字好看」,而是實打實地為保護每個人和社會的生存而運轉。疫情固然可怕,但是因為飢寒貧困造成的人道危機的傷害不一定小於疫情。

在這裡必須要反駁一下一些國內媒體的報道。以英國為例,一些媒體報道給人造成的印象,是英國官方要「感染60%的民眾來獲得免疫力,從而平息疫情」。這是嚴重誤導:在承認目前的科學模型,在最壞的情況,即英國80%人口被感染的前提下,疫情傳染難以阻斷,從而推導出最終可能因為有60%的人口會因感染而獲得免疫力,這是一個預期結果,而不能看作是官方的策略!又比如最近有媒體關於瑞典承認疫情不可控,而說瑞典「投降」的文章。承認疫情感染率在歐洲的不樂觀前景,不等於投降。相反,否認科學的判斷,才是反智的。科研結果可以質疑和探討,但是請用科研的態度來說服對方,而不是先假設一個「勝利」的標準,當現實情況難以符合時,依然以預設的標準來給對方扣帽子。這次疫情已經給我們很多啓示,世界上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我們沒有經歷過的經驗。保持一顆敬畏之心,實事求是,才是最負責任的態度。

回到我們一開始提到的,在這周的演講中,我們看到了默克爾的坦誠,也看到了約翰遜的理性:「我們可能要目睹親愛的人離開」「這是這一代人遇到最危險的公眾健康危機」。但是坦誠和理性不等於冷血,就如同我前面所寫,接受科學判斷不等於投降。雖然不以完全阻斷傳染為目標,但是三個國家依然在努力推動與疫情相關的政策。其中一些政策,當然值得商榷,但是背後的考量和科學依據,應該允許進行開放性的具體探討,而不能依據慣性思維定勢來做下意識的判斷。

比如有關英國為什麼不停止學校授課,相關政策引發很多人的擔憂。鮑里斯·約翰遜和他的團隊給出的依據是,根據現有資料,COVID-19疫情對孩童的傳染力較弱,同時停課對家庭的影響非常大。這些理由是否成立,當然都可以探討。近日,紐約市長白思豪在參加脫口秀節目崔娃秀時,也提到紐約市不關閉學校的策略。他除了提到孩子在疫情中根據數據相對安全的同時,學校不只是提供教育的場合,也是很多孩子在父母工作時受到照看,甚至解決三餐的地方。學校停課對這些勞工家庭的影響會很大。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Not小月月二转神童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Not小月月二转神童


所以好的公共政策,應該是允許在有科學依據和充分代表性的前提下,有空間可以開展討論的。基於固有經驗預設立場,有的時候難免會產生局限和偏差。

此外,在這裡我也想轉發一下法國總統馬克龍的演講部分內容,他除了強調了疫情的嚴重性,並在結尾呼籲警惕疫情引發的民族主義和個人主義之外,也從一個決策者的角度,對社會中受影響的群體發出聲音:


「這一嚴峻考驗也要求我們為照顧貧困人口進行社會動員。冬季禁止驅逐租客令將延期兩個月,在此情形下,我要求政府為最弱勢的人群採取特殊措施。」

「我們不會在健康問題外,再為企業家添加破產的恐懼,再為公司職員們添加失業和月底入不敷出的焦慮。「

「因此,我們將所有的企業,如有需要,都可以延緩三月份應繳的社會公攤金和納稅金額,勿需提供任何證明,勿需走任何程序,不會受到任何懲處。我們隨後會考慮必要的免除或改期措施極盡所能,不惜一切地保護勞動者和企業。」

在這些文字裡,我沒有看到「佛系」,沒有看到「投降」。我看到的是對疫情面前弱勢群體的關心,對一個個時代塵埃中具體問題的擔當。對於專業和科學的敬畏,對於具體問題的實事求是,這些我相信都是現代社會可以在任何災難面前得以維持運轉的基本准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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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個月來,來自全世界的消息在社交網絡泛濫,但是太多的傲慢、龐雜,真真假假,太多惡意與愚蠢,令人不吐不快。羅新老師說,一生所學,皆為此刻。而我只想在這裡紀錄一下我每天看到的這個世界,希望可以和我的朋友們分享,我對這個可能即將發生驟變的世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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