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洋
清洋

沒有終途,尋覓自由的心靈,讓自我成為路上不斷的風景,往未知開拓

《Nomadland》浪跡天地──Dedicated to those that have to leave 每個人都有各自離開出發的因由

(编辑过)

"Do you think I just leave everything behind and hit the road?"

人與人之間,有時真係感情還感情,理解還理解,衝突還衝突。特別係你揀左一條同人地唔同的路,好多野就真係只有自己最清楚。但電影又試圖係度告訴你,每個出發離開上路的人,其實都有自己的原因。

以一架RV 車為居,隨往隨駐。話係「公路電影」,卻也少有造作的姿態,像什麼自由的追尋,就連路上飛馳的風景也不多見。更多的卻是路上的停停靠靠,像遊牧人生,逐水草而居,哪裡有生計,就在哪裡短暫停靠, 然後又再上路。必要時,就是廁所都照洗,as part of it。對一些出發的人而言,是自己選擇生活的方式;對另一些人而言,卻是不得不的選擇。

主角中年遭逢丈夫離世,共同工作半生的鎮上工廠倒閉,連帶居住的公司組屋亦被收回撤掉。經營半生所得的福利金亦不足以提早退休,只有靠自己在Amazon 作包裝工「炒散」所得,換成一輛旅居的RV 車。路上汽車的零件壞了,修車的人報了價,卻建議以車齡來說,不如直接換新的來得划算。但她也只能說不能、無法──她已耗資了很多在改裝車子上,這才吐出車亦是她的居所。而修車的錢,其實亦要回去向親姐暫借才能支付。其實就只是關於真實的故事,nothing fancy as you imagine。導演趙婷卻也沒有刻意在走煽情的路線,所有的事都只是點到即止的交待。真實的proportion。卻又讓人感受到天地的映照間、沉默裡,有著更多難言的東西。

也不是沒有人offer,提出讓她可有落腳之處。像在親姐處求助時,暫宿其家,聚餐時刻,親姐說you know you can stay。然而,同處一枱,共宿一個瓦頂下,亦講求緣分。很多價值觀的差異,不是想掩就能掩得住,往往最輕的一句,最將一切都悉數揭露。"So you think I just leave everything behind and hit the road?" So you think I am just being irresponsible? 實情是,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追求,即便是撇棄了世俗、常規的安穩軌道。有時它亦只是不在你的理解範圍以內,或者不是你所會選擇的,但不代表它就是錯的。像另一個路上認識的友人,最終回歸到子女的家庭裡安居,弄孫為樂,並主動提出如果她想留下,也有多餘的房間。她也不置可否。卻在翌晨間,房子裡空無一人,只有風在輕輕吹動窗帘時,她細細走著看著這空了下來的屋子的一切,不同的房間、廚房、餐桌......感受著那種「空間感」。畫面沒有觸及,卻像觀者在心裡自自然就能對照起的,一輛RV 車就是所有的生活。我們是在她無聲注視的眼神裡,懂得了毋須言明的一切:有些東西雖美好,卻不是屬於自己。同理,有些生活雖安穩,卻也不是自己的。一個人,在路上澄明的心靈,也許亦都只是轉而反映在,知道自己是什麼、不是什麼之上。有些選擇,就是已然無法。那種心之不能。

像她姐姐其後跟她說,那些從來沒跟她說過的話:一直以來,在成長的過程中,你都與旁人那麼的不同、奇怪,那是因為你比別人勇敢,也對自己誠實,會去追尋你自己想追尋的。而我在有需要時,你總是就能懂得我內裡真正所感的人。但你亦總是在離開,而在我心裡留下一個洞。從前是跟丈夫結了婚,就選擇遷居到那不毛之地,到他不在了,也沒有想過回來。其實那也都就是,有人選擇了真實。自己的真實。Maybe at some point of our lives,我們只能體認、接受,我們各自的自我已然指向不同的道路上。People do grow apart.

途上的風景,亦通通都只是自己的寄寓,胸中所出而未能消化,獨自承受著的,自己的過程。像創辦RV 互助社群的人所言,每個人都有各自出發上路的因由,sometimes it'ok that we are not over it. 所說的是內裡的個人傷痛。這才透露自己當初踏上這樣的生活、旅程,是因為年僅廿五歲的兒子自殺了。自己所為何事,為了什麼而繼續活下去,也成了自己心間不斷需要去問的問題。在路上的生活,也是試圖去給自己找的答案。像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他彷彿就能感覺到兒子仍繼續存在著一樣。Live it on. 而這樣的路上,他最喜歡的是,永遠沒有真正的終結,所遇上的人,日後都有機會在路上再相遇,只是或早或遲。他們會說,see you down the road。這樣他也相信著,自己有一天會與兒子再相見。

與其去評論一些生活方式的是非對錯,電影更像在說,找你個人的因由。在途上,就是一種對自我的反覆檢視。我為什麼在這裡,即使現實瘦削。那一幕在懸崖邊,灰濛濛的天地,浪,白花花的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拍打向岩石。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那怒號。她穿著風衣,似在雨粉中緊縮、抱著自己,被風一直迎面吹著,沿懸崖邊一直走。那一刻就像,一個人那樣狹小的身體,內裡卻是抑壓、藏著,這劇烈的波濤洶湧,無聲的怒號咆哮,撕裂著內裡所有。她需要這天地的寛廣,才能盛載片刻的自身。那種情感的深度。

她說,為什麼後來還繼續住在公司的組屋,直到不能,是因為那是曾經與所深愛的人共同生活過的痕跡,不想因為丈夫不在了就搬離,彷彿是這個人、這些生活未曾存在過一般。後來後來,發覺自己或許是花了太多時間、力氣去記著、抓住過去,而再去撿拾曾經所有,放下不放下的,是明白什麼就在心間,而可以往前,去繼續走真正屬於自己的路。Live it on, as we live.

She said, she is not homeless, but houseless. 關於曾經共同生活的居所,本來她說 it's nothing special. 才出口就轉口道,no, it was special. 那是一個在門邊站住望出,就有無窮無盡的天地的地方,遠方連綿的山脈,一層疊一層,似永沒盡頭的。那種寛廣遼闊。是的,有時或許並不是我們選擇了這種生活,而是這種生活選擇了我們。而家,就是在路上我們為自己不斷所尋覓而形成的風景。像所愛的人,天地我心間,的適然。所愛的,既在天地,亦在心間。

這樣的電影,要去看,不是要知道那些敘事框架內容,卻是去感受,那些在途上,寄寓在天地、生命間的,自我的存在。很寛、很廣的。而自由,只是自我存在的副產品。

去看,是去感受,那些無聲中的,暴烈與溫柔。以及,太多的無力,如何化作體認生命的選擇。"Dedicated to those that have to leave." 獻給那些不得不離開上路的人──不是逃遁,不是軟弱,不是隨波逐流,卻是我們如此選擇、如此尋找。一個家的所在,叫自我。

And it's far from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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