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的即是政治的” —— 學習成為一名女性主義者 | “文化研究”學什麼

上個學期的《女性主義和文化政治》這門課，學完後，有一句話一直記著：個人的即是政治的。

我是2016年來廣東工作後，才開始接觸到有關性別的相關話題，知道“女性主義”這個詞，也是從一些女性朋友口中。前幾年，有一陣子，一些關於性別的話題在網路上非常火爆，男女對立非常嚴重，我們一些朋友私下聊天，常常有女性朋友說自己是女性主義者，永遠站在支持女性的這一邊。那時，網路上對一些自稱“女性主義者”的女性的態度很不友好，常常會汙名化“女性主義者”，因此，每當聽到自己身邊的女性朋友說自己是“女性主義者”時，我就覺得她們很勇敢！

在《女性主義和文化政治》的第一堂課上，教授問我們：你們為什麼要選修這門課？我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是：我希望瞭解女性主義是什麼，然後等課程結束後，我希望我對我是不是一個女性主義者有我自己的答案。如今，課程早已結束，而我的答案是，我正在學習成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在《女性主義與文化政治》的最後一堂課上，教授說：關於女性主義，短短的一個學期，時間是實在不夠，但希望借由這個機會，能為你們看世界打開一個新的視角，一個從性別觀看的視角，可以讓你們能更加多元地理解自己和世界。

這讓我想起今年春節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個經歷。

每年一到春節，我的母親總是很焦慮。輪到不管是父親這邊還是母親這邊的親戚朋友們在我家吃飯時，她總是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菜，等她回到家，我們才剛起床，正吃著她去買菜前就熱在鍋裏的早餐。從菜市場回來後，她就一頭紮進廚房，開始計算著要做多少個菜，湯要什麼時候開始煲，米飯要下多少米，吃什麼青菜，哪個菜先炒，哪個菜後炒。

我也是這幾年才開始在廚房幫母親的忙，往年，她是不讓我進廚房的，尤其是在春節這種全家團圓的時刻，她總是擔心我會搞砸，畢竟，我常年不生活在她的身邊，她沒有什麼機會瞭解到我的廚藝水準。這幾年，在我們一家難得全家團聚的節假日裏，我會自告奮勇地包下做飯的任務，好讓母親可以休息下，雖然，每一年，這樣的機會只有幾次，但也讓我的母親看到，哦，原來她的女兒現在也可以搞掂一大桌子菜了，而且做得還挺好吃。

今年春節，我照例在廚房幫忙。燃氣灶上蒸著肉，壓力鍋裏煲著湯，水池那擺著母親早已洗好的蔬菜，我跟她說我來炒菜，她同意了，然後我就開始在砧板上按著我的計畫開始切配菜。母親在廚房和餐廳來來回回，一會兒問，你這個胡蘿蔔辣椒打算怎麼用，一會兒又問，要不要再煮一點餃子，怕米飯不夠，一會兒又碎碎念，哎呀，人老了，腦子越來越迷糊，越來越不會煮飯吃了，萬一煮的不好吃怎麼辦。最終，我和母親，一個人一個爐子，同時開工，搞掂了一桌菜。等終於最後一個菜上桌，丟下一片狼藉的廚房，母親才端著碗坐下，加入已經吃了一陣的親戚朋友們，口中不斷地說著：哎呀，沒有什麼菜，也不知道做的好吃不好吃，大家將就隨便吃。

這幾年在廚房幫忙時，聽著母親在我耳邊的碎碎念，我總是理解不了她的焦慮。在我看來，親戚朋友們聚在一起吃一餐飯，這有什麼好焦慮的，大家都這麼熟悉了，有一個菜煮得不好吃或者米飯沒蒸夠，大不了立刻重新煮一下就好。直到學完《女性主義與文化政治》這門課，我才終於理解了我母親的焦慮，對她來說，這餐飯不僅僅是一餐飯，這餐飯背後，蘊含著對她是否是一個合格和優秀的女性的社會評價，畢竟，我的母親出生成長於一個女性的價值被綁在家庭和廚房的時代，對她來說，身為一個女性，怎麼能連一餐飯都做不好呢？

親戚朋友們吃完飯後，轉移到客廳喝茶閒聊，我主動承擔起收拾餐桌和廚房的活兒。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活兒，十幾口人的碗筷，湯湯水水，大鍋小鍋，垃圾廚餘，一通操作下來，一個多小時已經過去了，等我洗完手出來，親戚朋友們都差不多要告辭回家了。在收拾過幾次十幾口人的碗筷和打過戰一樣的廚房後，我腰酸背痛，趴在床上給朋友發微信訴苦：太累了！太累了！春節的廚房對女性來說太不友好了！難以想像，自打我出生時起，我母親就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她太辛苦了，跟她一樣的家庭主婦們也太辛苦了！

給朋友發完微信後，我才意識到，原來，在這個春節之前，我竟然從不覺得我母親一個人在廚房準備十幾口人的團年飯有什麼不對勁，也從來沒有反問過自己為什麼春節在廚房準備團年飯的人是我母親，為什麼我父親不可以去準備團年飯，換我母親在客廳泡茶招呼客人呢？

我想，最後一堂課上，教授所說的打開性別的角度正是指的這個吧，包括“個人的即是政治”的這句話中的“個人的”也指的是如廚房這種與我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場景吧。

我其實跟我的母親有著類似的成長背景，我出生長大在江西省南方一個典型的客家農村裏，在強烈的宗族觀念下，身為女性的我，從小被灌輸的教育也是，女孩子讀不讀書不重要，最緊要的是要學會做家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樣嫁出去之後，才不會被婆家的人說懶惰。顯然，我沒有走上我奶奶和母親的路，要在廚房操持一家人的三餐，焦慮著其他人會如何評價自己的廚藝，但是，我仍舊時常感到我被從小的教育所束縛，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每當我弟弟和父親下廚房煮三餐時，我總會有一種愧疚的感覺，總感覺他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我坐著等飯吃，這樣顯得我很懶惰，即使，我早已知道，家務分工，要性別平等，我的弟弟和父親可以選擇做飯，我可以選擇不做飯，但是過往的規訓總會無意識的纏上來。

所以，這正是我說，我正在學著成為一個女性主義者的原因。我在從“性別”的角度重新瞭解我自己和周圍的世界，這個過程不會那麼快，也不會那麼順利，充滿著自我拉扯，我希望給與這個過程耐心，慢慢地走向“我是一個女性主義者”的狀態中。

最後，今天是婦女節，祝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