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尼安
郭力尼安

法学研究生,关注社会情绪与文化艺术评论。

‘It’s Definitely Coming!’ | CoronaDiaries 01


我今天画的一幅漫画。

欧陆已呈兵荒马乱之势。早上起床,在法国的同学发来当地家乐福里抢购物资的长龙:大清早,结账的队伍已经排了几十米长,每个人都推着一辆购物车。据说罐头食物都已卖光。


家人都在催我囤点吃的。倒不是真的怕没东西吃(意大利到现在吃东西也不成问题),怕的是东西不够吃,老要出来买,增加传染的危险。其实我昨天才去过离家最近的超市采购,全程戴了口罩,估计别人看我会以为我有迫害妄想症。回到公寓,远远见前面一个人拉着行李箱,箱子上还有一个大塑料袋,里面看得出乐事薯片。这个人也戴着口罩——囤食物加口罩,一定是我的同胞没跑了。


今天还在上课。上周四上过一次之后,同学们对此都已经习惯了一些。尽管努力认真听课,“Breaking News”还在不停地向我的邮箱里灌:欧洲收紧管制措施,美股再次熔断,英国要求更多人自我隔离……看着烦关了 Outlook,一下课却仍然失去控制地刷 Twitter:


一些各国领导人在对着麦克风说话,个个神情严峻如出一辙。一些街道已然空空荡荡。一些街道仍然熙熙攘攘。一些折线图还在奋起向上。一些折线图如飞机失事般坠落。许多戴口罩的人。许多不戴口罩的人。一些空了的货架。一些长长的队伍。一些紧闭的大门。一些布满了红点的地图……


微信上朋友们不停地交换着最新的信息。一些是新闻,一些是流言,一些是黑色幽默。的确,即便地球毁灭,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只能耸耸肩。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同学的 WhatsApp 群里先讨论着刚刚课上的内容。突然有人问:咱们的自我隔离到今天是结束了吗?大家一算,确诊的那位同学最后一次来上学是上上周的今天,那到今天最后一节下课,可不就更好满了两周吗?于是欢天喜地。大家又开始赞美今天伦敦的天气,忍不住要开始迎接早春的气息。有人立刻到边上的酒吧点了杯啤酒,在晴空下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引来一阵艳羡。


忽然,就在一片插科打诨中,有人转了一条新闻:Johnson 要求英国人尽量别去酒吧、餐厅和剧院了。人们先是开玩笑:考试的教室一般也是剧院(theatre)啊!紧接着,另一位同学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他的女朋友感冒了,按照今天出台的最新要求,虽然她女朋友是什么病还未知,但他和他也需要自我隔离14天了——于是,他的自我隔离期刚刚结束旋又重启了。大家纷纷为他惋惜之时,有个同学忽然顿悟了似的说了一句:


“It’s definitely coming!”(它真的来了!)


我哑然失笑。原来在刚刚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它真的来了」。


想起近两个月前在公寓对面的餐厅吃早餐,隔壁桌四人在热烈地讨论中国的疫情。听到他们对此毫无概念,我忍不住插话跟他们说了一番这种病怎样传播、怎样预防等等——那时正是国内疫情最严峻的时候,我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看国内新闻,对于这些早已熟稔。聊了一会儿,其中那位大哥冲我笑笑:「希望病毒别来到这儿啊。」我也只好说:「说不定已经来了。但是,希望吧。」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他们四个正要去度假,关于遥远东方的一场疾病的讨论显然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他们笑眯眯地与我告别。


那次谈话之后没几天,英国境内就发现了第一例新冠肺炎的案例。然而,我的同学直到今天才惊呼:「它真的来了!」在这之前,虽然关于考试会不会被取消、会不会转为线上的讨论已经在同学群里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但他们对疫情的关心也仅止于此了。即便是同班同学被确诊,也不妨碍他们热心地组织自我隔离结束之后的派对。即便是上周四,首相如临大敌地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然后宣布了现已臭名昭著的「群体免疫」策略),很多人也好像觉得这是一件关于外国的事情一样。


同学的这句「它真的来了」,说得好像有点晚。人都是懒惰的不是吗?在那只手开始沉重地敲门之前,谁又愿意停下正在享用的午餐呢?


「它真的来了」——不容否认,毫无怜悯,席卷全球,粉碎了任何人心底存留的那一丝侥幸。在它「来临」之际,我用「冠状病毒」(coronavirus)的谐音,开始这段非常个人的「冠状日记」(coronadia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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