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令尹
关令尹

兴趣使然的专业历史小说家 文化考古 画骨剖心

杀一个人不难 08 七还没过完就搞上了

在曹家渡西郊的小镇上,坐落着一栋两层小楼,砖木混搭,青瓦白墙,与毗邻的几十栋民房并无二致。那是兰士民生前租住的房子,同住的还有他的双亲以及胞妹兰巧玉。

现如今,房子一楼的客厅搭起了灵堂,正中央摆着一口黑棺材,正寝着兰士民。

自三天入殓以来,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有亲戚也有邻居,然而十之八九是逝者在大中华机器厂的同事。

洪大业本人自不用说,差不多每天都会带着兄弟们报到。看着兰士民年届半百的父母每每哭得死去活来,纵然对死者诸多不满,洪大业也不由悲从中来,陪着落了不少泪。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要是他们当年没有遇害,如今尚在人世,差不多也该有五十上下了吧?人到了这个年纪,失去子女的打击是何其沉重?尤其死的还是独养儿子——全家最大的希望……

除洪大业和众工友之外,马科长父女也来了。

马科长一身半旧黑西装,代表厂方送来了花圈和抚恤金。

他女儿马丽珠则是黑天鹅绒旗袍配黑高跟鞋,下跪上香之际,露出了一双穿着玻璃丝袜,肥瘦相宜的小腿。一头乌发做成了卷圈高髻式,配上一朵白珠花,比平日显出了几分成熟端庄。她看上去意外地伤心,一双杏眼微微红肿,身上的香水味也淡了许多。对死者行完大礼之后,她还安慰起了死者家人,给兰的父母鞠了躬,还温柔地抱住了一身粗麻的兰巧玉,用雪白的真丝手绢帮小妹妹拭起了泪。后者虽说也已成年,可个头不足一米五,身段也完全是柴爿式的,再加上连日悲伤、不思茶饭,如今一张黄黑的小脸已经瘦得跟锥子一样,眼睛大得夸张而且无神,由于在烟厂做工,身上一股焦叶子味,跟马丽珠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洪大业本来觉得,对于兰士民之死,马丽珠多多少少是负有些责任的。可如今看来,又何必去苛责一个弱女子?长得漂亮不是人家的错,何况人家对朋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只能怪兰士民自己太没定力,色令智昏,为扎台型,自己作死。

眼看丽珠妹妹是来了,可却没见她那位自封的义兄跟过来。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怨气太深,这几天江必扬借口在社会局开会搞培训,分身乏术。不过,他还是托两个职员捎来一只特大号花圈,比其他花圈要大上一圈,插满了黄的白的暖房菊花,看来烧了不小的一笔钞票,也算给了死人面子。

在所有的吊丧者当中,最令人意外的是陆胖子。

在四兄弟当中,他是最起劲的一个,出的力几乎是其他三个人的总和。

这大块头不但本人天天报到,一天不落,还发动了许多跟兰士民不太熟的工友来给兰上香鞠躬,搞得兰家天天顾客盈门。借口维护灵堂秩序,防止瘪三捣乱,他还利用职权,把戴着袖章的护厂队调到兰家看家护院,把左邻右舍吓得不轻,无形间又帮兰家挣了一票面子。非但如此,就连陪家属守灵的差事也被他包下了一大半。入殓前的三天当中,洪、黄、乌三人陪了一夜,他一个人倒是陪了两夜,就连做头七那天也陪了一整夜。

这家伙到底吃错了哪味药?他不是一直跟兰士民合不来吗?

不过,仔细想来,最初的责任也许该算在兰士民头上。这起码秀才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入党之后,竟嫌弃起了自家兄弟,开始怪陆胖子人太粗鲁,不好好学习文化,做事全凭蛮力,浑身“流氓无产者作风”。本来陆胖子往兰家走得还算勤,兰士民的父母见他身体好收入又高,一度还有点招他当女婿的意思。可兰士民坚决不同意,被他三搅两弄,事情就黄绿掉了,甚至搞得陆胖子这两年都没怎么上过兰家。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陆胖子恨上了兰士民,有事没事寻起他鲎斯来。毕竟当不成女婿事小,丢面子事大。

那么如今呢?难不成,这胖子又开始想当兰家的女婿了?还是讲,以德报怨是专门做给外人看的,为的就是让死人难堪?再不然……是良心发现?真觉得自己亏欠兰家,所以才格外卖力补偿?照这么看,兰士民莫非真是被他……

难讲,光凭这点迹象,还不足以下定论。

这几天来,趁着组织工友们治丧,洪大业独自做了一番暗访。通过旁敲侧击,竟叫他发现:兰士民被杀的那天夜里,陆胖子、乌丙,甚至黄仲桂,这三个人全是在下半夜才回的住处,而且,不管是工友还是邻居都说不出他们上半夜去了哪里。也就是讲,三个人没一个脱得了嫌疑。

妈的,到底是哪一个?

还是,哪“几”个?

未等洪大业进一步调查,另一头又出了变故。

随着经济大形势的急剧恶化,一向以资本雄厚饭碗硬著称的大中华机器厂也开始撑不住了。二月份曹家渡米价涨了整整五倍,然而工人们月底发的工资却只涨了四点五倍,这还得了?!

在众工友载道的怨声当中,洪大业正考虑利用兰士民出丧的名头,像以前那样搞上一波全厂罢工,甚至扩大为多厂联合大罢工,把非工会介绍的工人挤掉个两三成,却不意,这次厂方早有察觉,先下手为强,主动提议召开工会委员会议。

马科长再一次作为厂方代表,被派到了充作会场的工会活动室中。

“各位工友,”小老头上台道,“请大家放宽心,不要急。厂长向大家保证,这趟就算厂子亏本经营,也坚绝不辞退工人,一个也不辞!不但不辞人,上头看大家辛苦,还决定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从本月起,每天提早一个钟头放工。”

一时间,本来闹哄哄的台下鸦雀无声。事先被洪大业动员的,正准备拿厂里的外包工和临时工开刀的一干工会委员大眼瞪起了小眼。

半晌,一旁陆胖子发了话:“哼!说得倒漂亮。我问你,那工钱又该怎么算?”

“上头晓得金圆票跌得厉害,靠不牢。厂子里的煤不正好有多出来么?大家看这样子可不可以——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的工资按市面上的米价计算发一半,剩下一半呢,折成煤球发给大家,大家看好不好?”

减工时发煤球,搞了半天,原来他们打算玩减产把戏。讲穿了,就是想变相减薪。

台下响起了嘘声。

洪大业正要发话,却被陆胖子抢了先:

“他奶奶的!姓马的我问你,你要我们领煤球当工钱,你们自己又领什么?厂长经理总工程师,他们下个月也领煤球吗?”

“这……”马科长一时语塞。

谁都晓得,大中华厂上层的薪水从来都用美金发放。

“他们领美金,我们领煤球,大家评评,天底下有这种道理么?”一个工会委员起哄道。

“对!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我们也要发美金!”另一人帮腔道。

台下竟响起了不小的附和声。

洪大业开始觉得不对头,这两个人并不是他安排的。意思意思就行了,这么乱扯下去很容易跑题。实际上,发煤球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只要按成本价发足量,肯定比发金圆票强不少。

“各位兄弟,我何尝不晓得大家有困难,不容易?”马科长几乎哭丧着脸道,“可现在整个厂子上上下下全不容易呀!你们工友减工钿,我们职员不是也减薪水了么?厂长、经理、总工程师,哪一个不减?就拿我本人来讲,下个月不也要陪大家一道领煤球了么?还请大家多……”

“嘘——”未等他讲完,台下已是大开汽水。

“马大科长,你女儿也跟着你一起领煤球么?呵呵,弄龌龊她的漂亮旗袍怎么办?”之前第一个委员问道。

“伊哪里用得着领煤球?丽珠妹妹么,当然是领大米啦!”另一人再度起哄道,“你们想,伊的亲哥哥江必扬不有的是大米么?不止大米,跟着人家还有大香蕉吃哩!”

“哈哈哈哈哈……”台下爆出一阵淫笑。

是不是过分了?事态大大超出了洪大业的预料。他妈的,这到底是……

“唉……”马科长仰天长叹,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最后,还是由陆胖子做了总结陈词:

“听好了,就一个办法——工钱全部按发工钱当天下午的米价算,半个月发一趟,一分也不能少!还有,少他娘掉枪花,先把这个月欠兄弟们的补上,否则没得谈!”

在一片叫好声中,马科长灰着脸退了出去。

会后,洪大业正想质问陆胖子为何擅作主张,胡乱开价,不料后者早被半数的工会委员包围了,恭维谄媚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洪大业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老洪,怎么样,今天够面子吧!”倒是陆胖子抽空跟他搭上了话,“这帮洋装舅子,也就会装装样子。奶奶的!老早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看了,好教这帮熊种弄弄清楚,我们卖力气的兄弟没一个是好欺负的!”

望着对方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面孔,洪大业暗暗吸了口凉气。

他终于看清了一个事实:今天的陆胖子早已不是十天前的陆胖子了。

借着帮兰士民治丧,这头巨型动物转眼间就新拉拢了一大群工友。这些人之所以聚到他身边,一大半是因为恐惧。见兰士民突然被人暗杀,横尸弄堂,工友们全都吓得不轻,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出于人的,不,应该说,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他们自然而然地向群体中块头最大最强横者靠拢,这样做最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但问题是:人毕竟不比众牲,这么搞真的管用吗?

洪大业陷入了两难。经陆胖子这么一闹,工人们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要是现在泼他们冷水,只怕会让自己陷入孤立,弄不好连厂工会主席的位子也坐不下去。

还没等他想出两全之策,陆胖子又出了新花样。

会后第二天起,这家伙就带头磨起了洋工。他所在的钳工车间一连三天没出一件成品。之后几天,怠工又扩大到了其他几个车间。

见厂方不肯就范,陆胖子变本加厉,借口锻炼技术,他发动工人们掰起了纱锭,把一根根钢锭子先掰弯,再掰直,然后再掰弯……几番折腾下来,纱锭彻底报废。才三天功夫,厂里就弄坏了几百根纱锭,废铁丢了一地,连个收拾的人都没有,因为搞清洁的几个勤杂女工也跟风怠了工。

陆胖子还嫌搞得不够大,又动起了厂里机器的主意。经他一番鼓动,车工车间的几个工人把车床用的润滑油偷偷换成了水。一天之内,三台电动车床接连出了短路故障。

厂方派了一个工程师助理前来调查事故,此人姓万,三年前大专毕业来到厂里,上班时习惯穿西装戴袖套。

仔细检查完机器后,小万皱起了眉头。他找到了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陆胖子。

“陆师傅,你知不知道,这种全进口车床一台值多少美金?”他的语气尽可能保持平和,“还是我们换个问法,你晓不晓得,每台机器一天能做多少个工?”

“哼!”陆胖子头一昂,掼出一个白眼。

“陆师傅,你是老工人了,”小万盯着他的眼白道,“你应该清楚,这不止是你们工人的吃饭家伙,整个大中华机器厂所有人的饭碗都要仰仗它。没有先进的机器作工具,我们凭什么批量生产出机器?”

“老子不在乎!”陆胖子嘴一撇,“他奶奶的,人都快饿死了,你们还跟老子提什么鸟机器!饭都快没得吃了,要饭碗还有个屁用!”

“好……”小万叹了口气,“懂了,我会据实向上司转达。”

“随你便!”陆胖子冷笑道。

小万这家伙虽然是美国工程师的跟屁虫,属于剥削阶级的一员,但人毕竟还算忠厚,真本事也是有几分的。要不是有他三天两头指点,工友们怕是伺候不了厂里那些只有外文字的洋机器。

尤其是在眼下这件事上,洪大业觉得,小万讲得不无道理。漫说现在革命尚未成功,就算往后解放大军来了,工人真当家作主了,真成立了总工会,不免还是要继续仰仗机器。仰仗机器就是仰仗技术。归根结底,工会卖的是工人,是苦力,手里头到底缺技术。先进的技术只有厂方有,全握在外国老板手里,只有靠他们培养的工程师才搞得出来。所以,就算真进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恐怕依旧免不了要跟外国资本家合作。最起码,工程师还是应该好吃好喝养起来,不必强迫他们加入总工会。谁的产都能共,唯独搞技术的还是不共为好。

亏陆胖子还是党员,连这一层都悟不到,偏偏还要自作聪明强出头,真他妈混账!

再听凭他这么乱搞下去,大中华厂工会早晚完蛋。不是被反动派端掉,就是自己把自己搞垮。本以为死了个兰士民,局面会稍微消停一点,没想到眼睛一眨,竟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不行,无论如何,必须马上制止陆胖子。

趁着兰士民的二七之夜,洪大业叫上黄仲桂,两个人一道前往兰家。和头七一样,陆胖子又自说自话一个人上门守灵了。也好,难得人少,正好寻他谈谈,正正经经地谈上一谈。

抵达兰家已是午夜时分,四邻一片寂静。兰家二楼的两间卧室全息了灯,只剩底楼灵堂的窗棂还微微透着光。

为了尽可能不惊动旁人,两人像秘密接头一般,蹑手蹑脚来到屋前。

洪大业正要轻叩屋门,却闻门背后隐约传来一阵女人的低呼声,急促而又苦闷,就好像嘴里塞了团什么东西似的。

惊疑之下,他看向了身边的黄仲桂。

对方显然也听见了,向他打了个“先看看情况”的手势,随后悄悄摸到窗户边上,借着窗户纸上的一个小破洞,往屋里窥探了起来。

不到三秒钟,黄仲桂一双小眼睛猛地瞪大了,脸色瞬间血红。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黄仲桂转过头来,张口结舌,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窗洞。

洪大业亲自上前,只是一窥,半身的热血便冲上了脑门——

只见就在棺材旁边的一张长条凳上,两个人影正面对面抱作一团,一上一下地蠢动着。

长明蜡烛正照在上位者的脸上,尽管头上披着麻,可一眼就认得出来,那是兰士民的妹妹巧玉。她闭着眼,嘴里咬着块手绢,随着动作的节奏,两条麻花辫不断跳动着。她手臂上穿着衣服,但纤细的双腿上除了袜子一丝不挂。坐在下位者怀中,她就像一只小鸡崽,头顶刚够上对方的下巴。

拥着她的男人体型巨大,一身工装半脱,露出了胸前的大块肌肉和大片胸毛。凭着粗壮的双臂和蒲扇般的大手,他托着少女的身躯上上下下,就像是举杠铃锻炼一般。操!不是陆胖子还能是哪个!

这两个人居然在灵堂上搞上了!?他们到底是从几时……

在生物强电流的刺激下,洪大业灵光一现,他悟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极可怕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他右臂被拽了一下。

是老黄,圆圆脸上同样惊惧交加。

事有蹊跷,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趁还没被发现,洪大业携兄弟退避三舍,钻进了远处一条黑灯瞎火的小弄堂。

相视片刻,两人稍稍恢复了镇定。

“老洪,你看这……”黄仲桂先开了口,从未见他脸色如此难看过,“这算啥?七还没过完呐!娘个皮,这阿是人做的事体么?!”

洪大业没答话,他正在考虑另一件更不像人做的事体。

“就算伊拉真心相好,最起码也应该寻个媒人,告诉双方爷娘,”老黄继续忿忿道,“娘个皮,像这种乱搞法,哪里把屋里厢放在眼里?哪里还有一点兄弟义气?这不是叫兰士民死不瞑目么?”

“老黄,你有没有想过,”洪大业开了口,“那个害死兰士民的人,弄不好,他就是想让兰士民死不瞑目呢?”

一闻此言,黄仲桂怔住了。

一番品味后,他脸色变得异常复杂,仿佛正承受着比刚才更大的痛苦:

“老洪……你阿是怀疑……?”

洪大业点了点头。

弄堂里一片死寂。

经历了半分钟,也许是一分钟的纠结后,黄仲桂抬起头来,一对小眼睛微微闪着光。他松开了紧绷的嘴角:

“老洪,我想清爽了,不好再这样子下去了。我们四个,还有刚走的兰士民,大家全是赤膊兄弟,全是在关老爷面前喝过血酒的,就算一时有天大的误会,又有啥不好当面讲清爽的呢,你讲阿是这样?”

洪大业点点头,继续用目光鼓励对方。

“好,老洪,我不瞒你——”黄仲桂一咬牙道,“兰士民死掉以后,我暗地里查过你。听二房东讲,当天夜里你一直在屋里厢,从没出过门。我晓得,你也查过我,肯定晓得我是一点多才回的房子。”

很好,那么你是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跟你讲老实话,老洪,其实我是去了五角场。你想,那边不是有兑银洋么?老早是在大清早,最近一段查得严,只好改到了夜里……”

五角场离发现兰士民尸体的百乐门大剧院大约有两公里远,如果对方所言属实的话……

“……不管选不选区主席,铜钿总是少不了的。你想,反动派对硬货的管制不是越来越厉害了么?我们的有奖储蓄眼看就要办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去冒一冒险,当一当银牛。呵呵,反正我这人就这点斤两,大事体全要指望你,心里想,能帮你一点是一点吧……”

洪大业一阵感动,往事不由涌上心头:老黄本来是装配工车间的副拿摩温,自打认识以来,他一直在经济上帮助自己。还没当上工会主席的时候,兄弟两人就合住在一间灶披间里,房租一大半是老黄付的。为了照顾自己在工会的体面,老黄还掏腰包帮自己置办了阴丹士林工人装和皮鞋,还送了自己一只英纳格表,直到今天还戴在自己手上。近两年来,为了帮自己更上一层楼,在区工会站稳脚跟,老黄更是倾尽全力,想尽各种办法,几乎成了自己的私人银行。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忠心耿耿的好兄弟,自己能有今天吗?

“老洪,我相信你,一直相信你,”对方直勾勾盯着他,一脸的赤诚,“这一趟,你也能相信我么?”

“老黄,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信不过你?”洪大业开了金口,但他并未被感情蒙蔽,“我是担心你安全。现在这种形势,夜里一个人去换银元太不保险。要不然,下次我陪你一道去。”

“我又不是屈死,哪能会一个人去?”对方脸上轻松了不少,“你忘记啦,不是还有阿三头跟小癞痢么?伊拉一个望风一个帮我撬边,走起夜路来也好互相壮壮胆子。当然了,老洪你要亲自来,我是最最欢迎了,只要你不嫌麻烦。”

不错,老黄确实有这么两个跟班,全是他的嘉兴同乡,只要分别问上他们一问,是真是假立马见分晓。老黄既然肯告诉自己,心里头大概是没什么鬼。

“好兄弟!”带着八成左右的信任,洪大业搂住了对方膀子,但保留了自己的背部。

对方也是一脸感动,用同等的力道回应了他。

突然间,老黄双手一抖,一对小眼睛睁得滚圆,目光直指洪大业身后。

洪大业慌忙回头,只见弄堂口的墙边有半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谁?!”洪大业一把掏出腰间的日本手枪。

人影一闪而逝。

洪大业拔腿就追,黄仲桂紧随其后。然而赶到弄堂口时,早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老黄……看清楚是哪个了?”洪大业喘着气道。

老黄摇摇头,同样一头雾水。

应该不是陆胖子,黑影比他小一大圈,最多中等个头。匆匆一瞥间,这家伙好像还蒙了面。

妈的,到底是谁?他到底想怎么样!?

在阵阵穿弄风的吹袭下,洪大业的头脑渐渐恢复了冷静。

形势似乎不妙。

且不说敌暗我明,就连敌人有几个也不清楚。

这里又是郊区,与田野只有一线之隔,马路上见不到几个巡警宪兵,真要杀人越货,绝对比在曹沙渡厂区容易。

更何况,自己手上这支枪跟银样镴枪头差不多,真动起手来鬼晓得打得打不响,只能吓吓野人头。

好在对手看来是真被吓跑了,也许是忌惮本方有两个人,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攻过来。

当机立断,走为上计。陆胖子今天先不跟他计较,等回到厂区,从容布置好之后,再跟这混账东西算总账!

“老黄,我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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