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令尹
关令尹

兴趣使然的专业历史小说家 文化考古 画骨剖心

炸弹人1949 14 炸弹人之家

午后,当空的红日隐入了云层。在忆定盘路梧桐树的大团阴翳中,关玫第一次站在了炸弹人的家门口。

现如今,在这栋自带围墙的三层楼独立别墅四周,正围着十多个制服同志,拉起了长长的封锁线。但也只是封锁罢了,没一个警察有胆进门,人人都在虚张声势,至多是拿冲锋枪吓唬吓唬周边居民和过路行人。

堂堂炸弹人的家门,也是阿狗阿猫随便进得去的吗?!

纵然智勇双全如关玫,也不禁有些逡巡了。

“你们是担心里头有机关,还是安了定时炸弹?”耳畔响起了她老师的声音,“曲同学,你在里头呆了那么多天,你讲讲看——”

“傅老师不会炸自己的家,因为里面有他的回忆,他最珍惜的东西。”小曲从她另一边答道。

“不错,更重要的是——他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回忆,这也是他作案的一大动机。”钟少德笑着对左右道,“没事,放心开门——”

一个伶俐的便衣上前掏出万能钥匙,不出十秒,别墅大门应声而开。

带着自家一众虾兵蟹将,钟少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炸弹人之家。

“这幢楼里的房间我大多数都进去过,”小曲对众人道,“只有地下室和三楼书房除外,老师特地关照我不要进去。他告诉我,炸药全藏在地下室里。”

“至于书房,”钟少德补充道,“是用来藏他的作案计划的。”

一番小小的布置后,搜查有条不紊地展了开来。

比起作案手法来,如今让关玫更感兴趣的当然是作案动机,不是公开信上的那些义正词严的“理由”,而是隐藏在傅山寿内心深处的,驱使他连投六颗炸弹,杀死二十多人的真正“原因”。

她由小曲引领上了二楼,进到了傅山寿的卧室。

与客厅和楼道一样,这里同样收拾得很整洁,不见多少灰尘,几乎闻不出异味。

小曲从五斗橱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照相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皮皴裂明显,压烫的金漆也已脱落了大半。

随着簿册的翻开,一段四十年的人生在关玫眼前慢慢展了开来——

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一张男人和男孩的合影。在发黄严重,霉斑点点的相片上,一名三十出头,西装革履,留着满清辫子的男子半跪在地,左臂挽着一名小男孩的肩背,后者约莫只有五六岁,一身漂亮的中式童装。两人都笑得很灿烂。西装男子看起来很面善,有几分像关玫上午的狙击目标。

在而后的一张合影中,男人依旧正当盛年,衣着挺括,头式已换成了现代的短发,男孩比先前大了几岁,已经穿上小学生的制服。前者坐在椅子上,后者站在前者身边,两人的头顶继续保持水平。

再往后,男人稍稍发福了一些,脸上有了些许的皱纹,男孩已是初中生模样,已看得出就是傅山寿本人了。两人依旧是一坐一立,但后者已高出了前者不止一头。父与子都是全套西服打扮,神采奕奕,脸上双双写满了自信。

然后,合影戛然而止。

关玫知道,那是因为1919年的五四学潮。那年的5月14日,归旦大学的一伙学生借爱国抵货为名,纵火烧毁了傅山寿父亲的亚细亚百货公司,并当场烧死了傅父本人和另两名公司职员。那一年,傅山寿只有十四岁。

“……傅老师告诉我,当时带头的正是祝作材,”小曲解说道,“傅老师的父亲千方百计地做解释、讲道理,可祝作材一伙人完全听不进去,一定要公司把所有日本货全拿出来,堆在大门口公开销毁。见傅老师父亲不肯就范,他们就冲进店堂,乱砸乱抢,打伤了好几个人。最后祝作材还带头放了火,本来只想烧几匹洋布,没想到火势控制不住,最后烧掉了整座公司。事情发生后,全上海没几个文化人肯帮傅老师一家说话,不少人还在报上骂他家是为富不仁,遭了报应。最可悲的是,就在死前的一年,傅老师的父亲还向归旦大学捐过五千大洋。可事情一出,归旦校方非但毫无表示,有几个教授还公开表扬学生,支持他们继续抵货。最后凶犯一个也没受起诉。从那时起,傅老师就对天发誓——这辈子绝不参与任何学生运动……”

从此之后,相片上的傅山寿就失去了笑容。照相簿一页页翻动着,这个少年在阴郁中不断成长着,从初中到高中,再考进光夏大学化学系。直到大学生活开始,他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暖意,那是因为一个女生的出现。

从相片上来看,这个女生算不得天生丽质,装扮也有些朴素,但眉眼间却透出了活泼温和与善解人意。她与傅山寿的合影并不多,只有区区三张,然而每一张当中后者的精神面貌都要明显优于前一张。最后一张摄于照相馆,两人的行头都很正式,傅西装笔挺,笑容略带矜持,女生也难得换上了一身绸旗袍,还微微烫了头发,笑得比她男友更开朗、更幸福。两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多了一枚小钻戒。原来,这是他们的订婚照。

关玫本以为和之前一样,接下来女生就要消失了。谁知翻过一页后,女生并没有消失,暂时消失的是傅山寿本人。那是一张他未婚妻和另外三个女大学生的合影,其中一人关玫很眼熟,丰硕的胸脯、粗壮的脖颈、亢奋而狡黠的眼睛,只是比她见到时年轻了廿岁,没错,正是她在圣安娜的国文老师蔡淑箴。照这张相的时候,这只老蟹应该还在用“兰妩”这个“闺字”吧。

“……蔡兰妩是傅老师未婚妻的好朋友。听傅老师讲,她最晚大二就加入了中共,还到处偷偷拉人入党,不过并没拉傅老师的未婚妻。27年3月底,北伐军刚占领上海华界,蒋介石暗中准备清党。蔡兰妩感觉苗头不对,但还是想继续投机,捞政治资本。她见傅教授的未婚妻不是共党,觉得她身份干净,活动起来比较安全,于是就托她代自己发传单。傅教授的未婚妻情面难却,再加上本人对马列主义也有些好感,也就帮蔡兰妩发了两趟。谁晓得一出面就被国民党特务盯上了,结果四一二的时候被当成共党抓进龙华监狱,还没审判就被枪杀了。蔡兰妩倒好,老早就订好了去武汉的船票。风声一起,她一声不吭就溜掉了。傅教授伤心极了,几次想跳黄浦江。

“他告诉我,过了三年他才想明白,这件事虽然是蔡兰妩和国民党做的孽,但他未婚妻也未尝没有一点责任。他未婚妻读的是文科,四年下来学了一大堆华而不实,甚至是有害的伪知识,以至交友不慎,趟了政治上的混水,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再要让他娶妻的话,一定要娶一个文化水平不高,太太平平、安分守己的女人……”

翻页仍在继续:傅山寿毕了业,半公费留了美,进了加州大学的化工研究院,还穿上了那套高档西装礼服:纯羊毛西装、高领白衬衫、大绸领结。再往后,参加科研,四处游历,撰写论文,拿到硕士,光荣归国,受聘交大。大约是在刚升任正教授不久,年近而立的傅山寿身边终于又出现了女人,一个相貌更加平平,装扮更加朴素,简直像是从乡下上来的大姑娘。

“……这是我师母,比老师小八岁,T县人,是老师的一个亲戚介绍的,听说只有初中文化……”

之后的光景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结婚、生子、养家、开始变老……相片上的傅山寿已不再有发自内心的笑容,最多不过一两次礼节性的陪笑。也许是遗传的关系,他的独生儿子看起来远不如他本人小时候那么机灵,脸上一直欠几分自信,更多继承了他妻子的安分朴实,用“泯然众人”来形容也不过分。

“……老师很早就跟我讲过,他的儿子天分很一般,不是做学问的料,读大学未免浪费,所以初中一毕业就索性叫他考了工业职专,预备毕业后介绍他做个普通技师。讲这话的时候,他儿子刚在职专读了不到一年,后来的事情我们也都晓得了……”

后来的事情?也就是那件最广为人知的惨剧:47年他儿子因参加学运而被国民党军警杀害?没想到傅教授大半生对学运避之不及,却始终都没能成功避开,不止父亲和未婚妻,到头来竟连独生儿子也栽了进去。少年丧父,青年丧偶,中年丧子,这份宿命是何等地可悲?又是何其可恨?!然而,似乎还漏了些什么……

“他妻子呢?”关玫道出了刚进屋时就产生的疑问,“傅教授不是还有一位妻子么?她到哪里去了?”

“儿子死后不久,师母的精神就崩溃了,这两年一直在龙华疗养,”小曲脸上的悲伤无以复加,“老师告诉我,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失去了最后一份安慰。所以,他决定报仇,报复这一生中所有损害和侮辱过他的人,一切直接和间接造成他不幸的人。这就是他为自己的残生找到的唯一目标,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关玫长叹一声,合上了相册。

和男伴在双人床上呆坐了几分钟后,她起身下了楼。

在底楼,便衣们正胆大心细地从地下室清运出一箱箱化学药品。

她老师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二郎腿搁到了茶几上。老家伙正在大装斯文,翻阅着一大叠手抄稿。

茶几上还摆着另外两摞手抄稿,厚度和她老师手头的相仿,估计都有一百多页。稍一细看,就连内容也一模一样,篇首的标题都是——《中国教育裁减改良刍议》。

“哟,是你们两位呀!家庭相册看光了?”看到她和身后的青年,老家伙出口成酸,“还有余兴的话,不妨过来看看这个。上一趟时间太紧,光顾着寻他的计划书了,没来得及细看这玩意。刚刚拜读了一半,不愧是正牌教授,路子倒真清爽,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带着新的问号,她和男伴人手拿起了一份。

“曲同学,这篇稿子我猜连你都没见过吧?”钟少德问道。

“是的,他从没跟我提起过……”端详着恩师的手迹,小曲一脸的惊奇。

“是这样的,这篇稿子是46年写的,那时你刚刚大一,他可能还没教到你。”钟少德娓娓道来,“刚刚我仔细看了邮封。当年傅大教授把同一篇稿子抄了三遍,一份投给《教育杂志》,一份给《学艺》,最后一份投了储安平的《观察》。结果呢,没一家肯登他的文章,三份稿子全退了回来……”

粗览之下,文稿的观点似与后来的六封审判信大同小异,开宗明义就提出:应当将“尾大不掉”、“弊大于利”、“极易滋生动乱”的各级文科教育逐年裁减,以十六年为期,至少废除其总量的三分之二。像这种论调的文章,又怎么可能为《教育杂志》、《学艺》和《观察》所容?连没读过本科的关玫都晓得,这三份名刊根本就是全中国文科先生的大本营。

“……唉,要是三年前大家能沉下心来,认真听他讲话,今天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可以避免的。”钟少德看了看越发阴暗的窗外,“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应该讲,是已经完了,完结了。”

“都怪我太糊涂,”小曲一脸悔恨道,“要是能早一两年理解老师,我一定全力帮他的主张做宣传,联合大家一道向教育部请愿。都怪我太不开窍,还自以为是。老师他没骂错,我就是个不成器的孽徒!”

“不,曲同学,你误会了,你的傅老师一直都很器重你,”钟少德的脸色严肃而又悲哀,“就算被捉牢的时候,他依旧拼命想要保护你。”

“保护我?”小曲愕了片刻,“……钟警长,你的意思是,老师他当众骂我是为了撇清和我的关系,告诉别人我不是他同党?”

“这只是一方面……”钟少德轻轻叹道,“……一个不大重要的方面。”

“那到底是……?”

“再等几分钟,你自然就会晓得。”老神探再度望了望窗外,“我想,报信的就快到了。”

三分钟后,一位新访客的到来揭开了谜底。那是一个三十出头,夹着公文包的人民装男子,关玫上午刚见过他两次,就在殷杨的左右。

“钟神探!”男子脸上的仓皇早已无以复加,“出大事了!炸弹人死了!!还杀了我们两个同志!”

“什么!?”关玫和小曲同时跳了起来。

根据对方心惊肉跳的叙述,激变发生在大约一个半小时前。当时傅山寿刚被押进提篮桥看守所,为帮他更换囚服,狱警暂时解开了他的手铐。谁知傅往自己领结上摸了一下,顷刻间身上就发生了爆炸!傅本人的脖子炸成了两段,帮他换囚服的两个狱警也双双炸死,人血溅满了更衣间的四墙……不用说,领结里肯定是藏了炸弹!

“这怎么可能?!”关玫记得清清楚楚:傅山寿是在经过警犬的检查后才被移交给殷杨一伙的。要是当时他身上还藏有炸药,无论是硝化甘油还是黑火药,腊克丝绝没有嗅不出来的道理!

“曲同学,现在该明白了吗?”钟少德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老师拼命想骂走你的主要用意。”

“难道……他早就想好了要……”小曲瞪大了双眼,“……这么说……难道是……精制硝化棉!?”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我查过一些旧资料,傅教授在美国读书时参加过一个科研项目,是关于硝化纤维素的精制,后来好像是成功了。我听说,用他们这种工艺做出来的硝化棉是无臭无味的。曲同学,是不是这样?”钟少德道。

“是的,而且还无酸性……”小曲噙着泪道,“……老师在课上讲过,因为很不容易被检查出来,这种炸药被国外间谍机关利用,做高难度的……爆炸暗杀……”

“真有这么可怕!?”关玫大惑不解,“那为什么之前……?”

“我猜想是因为,这种炸药制作工艺很复杂,极难手工生产。更要命的是,专业圈子里的人都晓得,这是傅教授的独门绝招。除他之外,全中国几乎没第二个人能靠纯手工精制硝化棉。曲同学,我猜得对不对?”钟少德问道。

小曲点了点头。

“把最大的破绽藏在最后,也真难为他了,唉……”钟少德叹了口气,转头对报信人道,“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有份东西呢?”

“啊!您早就知道了?!神探,真是神了……”对方诚惶诚恐地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文稿。

钟少德接过纸,只看了几秒钟,就甩给了关玫。

“这是我们第一时间从《字林西报》社抄来的,一字不差。信是三刻钟前刚到的报社……”

伴随着信使的解说,关玫看清了炸弹人的第七封信:

第六号罪犯今已受审,正身为上海市高等院校教职员联合会,判处不定多数成员死刑。

高教联在接管之前是大学教授联谊会,会员一百余人,大抵是所谓的“文科教授”,一群饱食终日的高等蛆虫。在今日之中国,农、工、商、公务员、科学家、社会服务人员,哪怕四马路上的暗娼都在自食其力,唯独这群蛆虫过着寄生生活。寄生也则罢了,谁知它们还忘恩负义,竟一面靠政府税金养活,一面嗡嗡乱叫,借议政之名诋毁政府,煽惑暴乱,以此要挟政府提供更多血食,更有甚者,还盯上了为数不多的科研官费,不惜大冒科学之名招摇撞骗,将污水泼到真正的自然科学身上。为一己之私残害全社会前途,真贪得无厌,良知沦丧到了极点!蛆虫们最喜奢谈的话题就是“中国为何不兴”,殊不知国运之所以不兴,一大原因正在于它们本身。为了全体国民,为了所有人,我判这群衣冠禽兽死刑,叫它们在自相碾压中毁灭!

第七号罪犯——散播教育瘟疫,制造无间地狱的万恶之王

明日早八点宣判处刑。

炸弹人

1949年9月18日

前半部分现在看来平淡无奇,跟上午国泰大戏院的讲演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疑点开始于那句“叫它们在自相碾压中毁灭”,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自相碾压”?难道傅山寿不是一开始就抱定了决心要跟这帮文科教授同归于尽么?怎么又变成让他们自相残杀了?

关玫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很简单,关玫,你应该想得到,”她老师露出了些许不满,“直到穿帮之前,傅山寿根本就没想跟这帮蛆虫同归于尽。自爆只是他的B计划,他这堂讲演多少有即兴的性质。只要不被人发觉,A计划能顺利实施,他根本就用不着上台。”

A计划?!难道说……是另一颗炸弹?!关玫想起了那只夺命的领结……但是,它又能有多大炸力呢?从报信人的描述来看,最多也就直接炸死三五个,等一下!“直接”……难道讲,奥妙就在这个“直接”当中?除了“直接”,不还有“间接”吗?关玫记起来了:国泰的放映大厅可容近千人,为了让所有观众都看得清台上,大厅的座位呈阶梯式排布,有三十多级台阶。在进出口处也有同等级数的台阶,而且坡度要比放映厅内陡峭得多……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他本来的计划就是用领结炸弹!趁大会散场,人群走到门口的时候把炸弹扔进人群,利用多米诺骨牌效应造成大规模的人踩人。这样既可以杀掉至少两位数的人,他本人也有很大的机会不暴露,甚至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这应该就是炸弹人的A计划。”关玫道。

“嗯哼。”她老师勉强比了比大拇指。

“那么,第七个目标又是怎么回事?”她道出了新疑惑。据她老师所言,炸弹人不是只有六份计划书么?

“唉,刚夸好你……”钟少德无奈地摊了摊手,“既然他都想到了B计划,也就是想到了暴露的可能,想到了我们可能寻到他家里。要是让我们看到了第七份计划,他明天的案子还做只卵啊?!”

“您是说,在动身之前,他就销毁了跟第七次作案有关的资料?那么,前几天您有没有……”

“嗯哼!”她老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讲讲看,”老狐狸对信使道,“这趟殷老板又给我们加了多少利市?”

“照这么讲,明天的案子是真的!?”大骇之下,对方再也顾不得隐瞒,“十个人!钟神探,只要您和您手下的弟兄彻底解决炸弹人的案子,不再让一颗炸弹炸开来,我们老板答应,再给各位加十个名额。整整三十个,由钟神探您全权指挥!”

三十个名额,不正是她老师最初开出的价码么?

“唉……”老狐狸一声长叹,爪子搭上了信使的肩背,“不是我讲你们殷老板,要是他爽气一点,早两天答应我的条件,哪还会有那么多后文?”

“是是……”对方连连捣蒜道,“钟神探料事如神,老板一直跟我们讲,您不止是法租界第一神探,放眼全上海也是一只鼎,要我们全体向您学习……”

“殷老板太客气了,这我哪里敢当……”老狐狸一边装谦虚,一边将对方揽到了大门口,“……不是我谦虚,实在是这趟难度太大了。你想想看,一连几天拖下来,炸弹人人都被你们拖死掉了。死无对证,天晓得他还安了几颗炸弹?你叫我们怎么寻得过来?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寻全了,炸弹人的技术你们也领教过了,他亲手做的炸弹全上海有几个人拆得掉?万一没碰着黄道吉日,一不当心真拆豁边了,你想,就算给足我们三十个名额又有什么用?到时候我们也消受不光啊!你讲对不对?”

“对对……不不,钟神探您吉星高照,鸿运当头,一定能……”

“好了!回去告诉殷老板,我钟某人不会拿自家兄弟的命开玩笑!他的诚意我们心领了,但事关重大,我们还要好好考虑考虑。等考虑完了,我自然会打电话给他。好了!不送——”

他把人撵出了别墅。

“有腔调!真解气!”望着她老师伟岸的背影,关玫不禁心道。

眼看殷老板的人走得没了影,她又问起了之前被打断的问题。

“不错,我确实看过,”她老师答道,“就在14号第一趟拜访的时候,目标跟我预想中的完全一致。”

“什么?您是讲,还没看到计划书的时候,您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第七个目标?!”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老师笑得很日常,“关玫,还有曲同学,难道你们就没想到过么?”

关玫连忙看向了小曲,然而对方看她的眼神同样是一派无辜。

“唉,亏你们一道研究了那么长时间的家谱……”钟少德摇头苦笑道,“难道你们从没怀疑过一桩事情么——傅教授的独养儿子,这小家伙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醍醐灌顶间,耳畔又传来一句真言:

“那么,另外一个问题总该想过了吧——傅山寿那么高的学历,廿年来在交大的地位稳如泰山,而且家里又从来不缺钞票,像他这样一位第一流的正牌教授,又怎么会突然有兴趣去教市立师范大专?教这种根本不入流的野鸡学堂?”

“我记得……”小曲脸色煞白,“……老师是一年前到市立师专兼的职,教的好像是……科学方法论,一门理论课。”

“理论课已经到头了,呵呵,”炸弹人的知音冷笑道,“明天早上就是实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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