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令尹
关令尹

兴趣使然的专业历史小说家 文化考古 画骨剖心

炸弹人1949 13 决战蛆虫大会

伏在国泰大戏院四楼的放映间里,关玫架稳了她的M1C狙击步枪。

瞄准镜里的中年男子允文允武,气宇轩昂,与昨天在化工厂里见到的小老头判若两人。今天的他不仅精心修了面,造了发型,还换了全身的行头,纯羊毛黑西装、高领白衬衫,外加一枚深红色领结。整套行头有八成新,不过从款式来看应该有些年头了,也许是他年轻时在加州大学出席毕业典礼,接受硕士学位所用的礼服吧!

男子雄踞讲演台,独领风骚,在身后的主席台上,高教联的一干头目无一人胆敢与之争锋,就连军管会高等教育处的两名与会高官也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在讲演台旁,还跪着他的一名崇拜者:高教联常务干事、归旦大学文学院院长,德高望重的周洁菊教授。现如今这位老先生正诚惶诚恐,一脸敬畏,冷汗涔涔,之所以跪得如此服帖,除了被对方的风采慑服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左手被固定在了讲演台的侧板上,上头插着一柄钢笔长短的刺刀,血还在温文尔雅地流着……

“……不知各位可曾思考过,蠹虫和蛆虫的区别在哪里?”在台上,傅山寿教授继续着慷慨陈词,借助开了最大音量的麦克风,他并不太高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座放映大厅,持续冲击着近千名听众的耳膜,“……这两者虽然都是寄生虫,都以吸取其他生命的精华和膏血为生,但蠹虫有一点要比蛆虫好得多,吸到差不多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只蝴蝶,也可能是蛾子,总之,它会安安静静,还算体面地飞走。可蛆虫就不一样了,它们只会变成苍蝇,传播龌龊病菌的苍蝇,有的是绿头,有的是红头。不管它们的头是什么颜色,只要是苍蝇,就都有严重的恋尸癖,吸饱了其他人的精血不算,还要蹲在尸体上嗡嗡嗡地乱叫,好像在告诉全世界,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吸血的权利是老天赋予的,天经地义,天理良心,任何人不得侵犯,谁也不准和我们抢!这就是苍蝇的本性。早在它们还是蛆虫的时候,这种无耻的劣根性就已经深深地种下来了……”

据殷老板手下的同志讲,炸弹人的讲演大约开始于一刻钟前。彼时几个同志正按计划,假扮成国泰的服务员,借倒茶加水之名偷偷接近他,试图趁其不备一举成擒。岂料对方早有防备,竟发现了他们。他立马从第一排一跃而起,跳上主席台,一把扯掉了正在做报告的周洁菊教授的稿子,紧接着拔出藏在钢笔里的利刃,一刀将周教授钉在了讲演台上,大骂一声道——

“蛆虫!!”

几个倒茶同志正欲拔枪硬上,谁知傅山寿又掏出了一支原子笔,这次笔里不再藏刀,而是藏了引爆器。笔尖拖出一根电线,穿过傅山寿的西装上衣,接到了他绑在腰间的四枚肥皂大小的炸弹上,以这组炸弹的威力,炸死全主席台上的人不在话下,顺便还能捎上几十个台下前三排的人。

殷老板手下有的是狙击手,很快在四楼放映间就了位,然而并无卵用。玄机还是在那支原子笔中。按下原子笔尾的按钮后,炸弹人第一时间发出警告:他这次采用了松钮式引爆,只要他本人一中枪甚至一受惊,一松开原子笔的按钮,那么炸弹马上就炸。

无奈何,殷老板只好暂时吃瘪,接受了歹徒的条件:全场九百多人包括各大院校的正副教授讲师助教,大家一同来聆听傅大教授的讲演,讲演结束前一个人也不准离场!

讲演正式开始后不久,关玫和她老师一伙也赶到了戏院门口。殷老板如见救星,立马答应再加给他们五个名额,只要他们能救下全场所有人的命,最好再活捉炸弹人。斤头讲妥后,钟少德就带她上到四楼放映间,替下了殷杨的狙击手。

放映间居高临下,离傅山寿六十米开外,将其一击毙命并不算难,漫说是关玫的M1C,就连她老师手上那杆老爷中正式也足以一枪爆头。

“但我们今天要打的不是人,而是线。”伏在关玫身边,她老师对她耳语道,“松钮式引爆用的是电传导,只要在引爆之前打断电线,让信号传不到炸弹上,就等于是解除了炸弹。关玫,你有把握么?”

“有,”以她在警校的超等射击成绩,这原本不成问题,“可是……”

可是最起码也要让她看得到电线。如今傅山寿正呆在高高的讲演台后头,拿引爆器的左手稳稳摆在台面上,电线全被遮在了台后,只偶尔闪出一个小之又小的线端。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第一枪就打断电线,关玫只有一到两成的把握。她老师虽号称法租界第一快枪,但只怕也强不到哪里去,否则老早就闪电出手了,又岂肯把重则大任交到她一个小女子手上?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分散行动。我到楼下去,尽量把他引出来,你看准机会,随时出手。有没有问题?”钟少德道。

“嗯,只要引他暴露引线,稳住三,不,只要两秒钟,我就有把握一枪命中!”她盯着瞄准镜道。

“很好,就看你的了!”说完钟少德便起了身,将中正式留在了原地。

“老师——”她不禁转过头,“千万当心,不要太托大了。”

“小意思,”她老师淡淡一笑,“集中你的注意力——”

在钟少德下楼布置的同时,楼下的讲演仍在继续:

“……按营生之道的不同,天底下的人文学者一共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真正的独立学者,靠受众市场或学术以外的渠道治生,不依附于任何政府、宗教、党派或财团,如庄子、尼采、佛洛伊德诸公。唯有这些人才配称真正独立、真正自由。独立者,经济独立是也。自由者,自由职业是也。

“第二类是正派的御用学者,靠吃皇粮、吃教粮或受其他团体赞助为生。远有西汉董仲舒、罗马圣奥古斯丁,近有英国洛克、美国凯恩斯。这些人既受金主恩惠,自知当报之以李,以自身才学服务于金主,行粉饰辩护之事。虽远远称不上独立自由,但他们恪守诚信、忠人之事,亦不失为‘不自由职业道德’的典范。

“除此之外,尚有第三类分子,我称之为‘不正派的御用学者’。这些人一面大吃皇粮赞助,一面却又消极怠工,不好好为金主服务。怠工也则罢了,他们许多人还吃里扒外,跟金主大唱反调,大拆金主的台。更有甚者,还美其名曰‘独立’、‘自由’、‘士人操守’‘知识分子良心’,为人为学无信用无廉耻至此,还配称为学者,配称为人么?!没错——我骂的就是台下的各位,你们这群蛆虫!!”

兴之所至,傅山寿冲台下挥了挥手中的引爆器。

不行,太短,零点五秒都不到,根本没法瞄准。

焦燥间,关玫嗅到了一股异味,气味是从楼下大厅一点点飘上来的……没错,那是阿摩尼亚气。看来台下的“大知识分子”们至少已被震尿了两位数。且不说台下,单看讲演台边上那位周洁菊教授,他身下的地毯不早也是一片泽国了么?

“我且问各位——你们能拿得到各自的学位,有几个人不是靠的庚子退款?”傅山寿顺便关照了一下足下之囚,“菊老,论吃庚款,你可是在座各位的老前辈啊!要不是列强不计前嫌,慷慨解囊,你们有几个人来得了大上海,有几个人当得了大学老师?还不是直到老死饿死都在乡下种田吃土?!蛆虫!你们有什么资格抗日?!有什么资格反美?!有什么资格大骂帝国主义?!

“我再问你们——八一三战败,逃亡大西南的那几年,是谁收留了你们,是谁给你们饭吃,给你们衣服穿,帮你们养老婆小孩,维持你们虚伪的体面?难道不全是国民政府吗!不止是抗战八年,国民党一直把你们养到了今年五月份!不然你们早饿死冻死在马路上了,连安眠药也休想买得起,要自杀只有去跳黄浦江。蒋介石哪一点对不起你们?四大家族碍着你们什么了?不过是光复后少分了你们几小块肉罢了。可这几年你们是怎么报答人家的?忘恩负义的蛆虫!垃圾!渣滓!畜生不如!养你们还不如养一条癞皮狗!!”

傅山寿猛地一捶台面,“砰!”一声响,台下前两排好似钢琴键一般,瞬间抖出了一波人浪。至于台旁的那位周教授,他老人家索性是眼白一翻,直接不省人事了。

糟糕!望着目标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不住颤抖的身形,关玫知道,这家伙的情绪已到了失控的边缘。

“傅老师!”就在此时,会场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放眼望去,只见小曲由大厅的主过道走向了主席台,在他身后,陪着程强和另一名便衣。

“是你,江鸿?”看清来者后,傅山寿大愕,“你怎么也来了!?”

说着他往左挪了半步,仿佛是想迎接,不意将一段引线露了出来。

有破绽!关玫赶紧瞄准——

然而只过了一秒多,对方竟又缩了回去。

该死!就差一点点了!

“这么说,”退守到讲演台后,傅山寿迅速恢复了判断力,“是公安让你来做说客的?”

“是我自愿来的,”小曲已进入前三排的范围,“傅老师,收手吧!就这么一票人,值得您……”

“停下!”傅山寿一声大喝,不知是对小曲还是对陪他一道的两个人,“再上来一步,就叫你们粉身碎骨!”

三人立刻止了步,停在了第二排上下的位置。

“傅老师,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就算是炸死我,我也要劝您!”小曲站定身子,昂起了头,“傅老师,您自己也说了,这个会场里的人就是一群蛆虫、文科渣滓、高等文痞,就这么一票人,值得您豁出性命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吗?傅老师,您那么博学睿智,这几年的形势难道还会看不明白么?不管是旧政权还是新政权 都只不过是和这帮渣滓虚与委蛇,暂时养他们两天,一旦局势稳定一些,马上就会抛弃这帮废物。政府、校党支部、大学生、中学生,哪个不把这帮吃白饭的当眼中钉?到时还怕没人出面收拾他们么?我想不通,今天您何苦要玉石俱焚?”

“江鸿,你说的大体不错,”傅山寿面露赞许,顺便又显了显手上的家什,“可你要知道,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反应。”

“不!傅老师,我们还有回头的机会!”小曲上前了一步,“您是全华东最好的化工专家,是新政府最最看重的人才,不管您做了什么,他们绝不会枪毙您!就算是在牢里,就算判了无期,您也照样可以继续搞研究。军管会已经答应,尽可能提供您需要的一切材料和设备。老师,您最大的理想不正是科学建国,打造一个富强的新中国的吗?老师,听学生一句话,收手吧!”

“江鸿,我没看错你,你确实是我这几年最好的学生,”炸弹人一展慈颜道,“现在请你坐下,在考虑你的建议之前,先听我把这场讲演做完——”

没奈何,小曲和两个便衣只得在台阶上坐定。

“各位蛆虫君,我学生没说错,”傅教授继续道,“本人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科学建国。可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学?科学不是若干门学科,不是若干种技术,更不是你们口中喷蛆式的陈词滥调!真正的科学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精神!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只要合乎理性规则,就百无禁忌,一切都可以质疑,一切都可以分析,任何自然和社会现象,包括人种、民族、国家、文化,任何一种伦理,任何一种主义全都不能例外!科学只信仰方法,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圣物,更不存在偶像!

“可看看你们这帮低等蛆虫,从古到今有哪一天离得开圣物,离得开偶像崇拜?以前是三纲五常、天理良心,后来又换成了国家民族、革命平等,今天也只不过又换了个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新酒瓶。在你们眼中,这些逻辑错误一大堆的教条全都是天经地义,放诸四海皆准,研究它们只能跪着,质疑它们就是犯罪。

“至于那些泥做的肉做的偶像,你们也没缺过几天,拜完了孔孟拜孙文蒋介石,拜完了孙文蒋介石,现在又开始拜毛泽东朱德,还拉了他俩的四个外国祖师爷当老虎皮,连开个小组会也要作法把他们请出来。三天不喊万岁你们就浑身难受么?下贱的蛆虫!

“以你们劣等的智力、下贱的人格,也能理解真正的科学么?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你们只不过假冒了它们响亮的名号,拼命往里面掺你们蛆虫的排泄物,你们那套发了酵的中世纪残渣!你们玷污了民主,更不可饶恕的是,你们还强奸了科学!糟蹋了人类文明最宝贵的精华!淫乱下作的蛆虫!!

“你们还胡说什么民主的科学、人民的科学。科学已经讲得够多了,好,现在我就来讲讲你们所谓的人民——蛆虫!全国四万万文盲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何曾允许过你们代他们说话了?是和你们签了委托书,还是卖身契?还鬼扯什么为民请命,就你们这群蛆虫,也配吗!?要说真正代表广大文盲,也只能是这两位同志——”

无征兆地,他指向了主席台上军管会的两位便衣高官。两人大惊失色,差点没抱作一团。

“两位军管先生,我今天针对的不是你们,”傅山寿道,“听好了,我特别允许你们两人离场,给你们三十秒,就现在——”

两人先是一怔,随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离了席,在便衣公安的接应下从主席台一侧逃出生天。

大事不妙!关玫看出来了:对方的讲演已进入尾声阶段,他肯定会在接下来的某刻引爆炸弹。

“各位蛆虫君,我想,你们最讨厌、最妒嫉,骨子里最仇恨的应该就是商人吧?”傅山寿笑得格外诡异,“什么资本主义,什么剥削压迫,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从中世纪带过来那瓶千年老醋在作怪?真是忘恩负义,愚不可及!你们这群大蠢货也不好好想想,过去几十年中国要不是民营商业还算发达,勉强出了一批实业家,社会上哪来的钱开那么多大学学院,让你们这一大群蛆虫找到容身之所,每条虫都能有口饱食吃?

“可笑你们三天两头骂资本主义,到头来连自己也被打成了资产阶级,而且前面还要加个‘小’字,只能算资产阶级当中的四五流货色。有一句古话你们不会没听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要是中国的资本主义不幸真完了,紧接着完蛋的就是你们这群寄生蛆!作为最后的忠告,我劝你们放聪明点,对商人实业家好一点,尊重一点,友善一点,省得过几年连后悔都来不及。不过,这有个大前提——首先你们要活得过今天。”

“好!好极了!!”台下突然响起一阵孤零零的掌声。

关玫循声望去——果然,是钟少德,老家伙总算亲自登场了!

“傅教授,太精彩了!活了大半辈子,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的一场讲演!册那妈!你讲得太透彻了,太痛快了!每句话我都举双手赞成!”钟少德一边接近主席台,一边还真的举起了空无一物的双手。

“你是什么人?”傅山寿面露狐疑,手中引爆器顿时又捏紧了三分。

“我姓钟,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蛆虫,”说着,钟少德还慢慢转了360度,让对方看清他背后也没藏任何武器,“我认为自己更接近先生口中的第二种人,一个御用的非自由职业者。我已经帮各种各样的老板打了快三十年的工,最早是法国人,后来是国民党,哦,对了,中间还帮日本人做过几趟私活。不管在什么时候,也不管老板是谁,本人一向是奉守职业道德,一诺千金,任劳任怨,保质保量完成各种生活。傅教授,你讲讲看,我跟这帮蛆虫能是一路货色吗?”

“呵呵……照这么看来,你确实不是蛆虫。你最起码也是一条狗,一条还算有良心的狗。”笑出来的同时,傅山寿的手恢复了放松的姿态。

“谁讲不是呢!”钟少德双手一摊道,“可是傅教授,上海一解放,弄得我连狗都快做不成了。他们竟然要把我一脚踢过黄浦江,踢到浦东乡下去,册那妈!那地方是人蹲的吗?连狗都不肯出污!”

“所以说,你现在变成了一条丧家犬?”傅山寿笑得更愉悦了。

“不错,今天难得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骂他们一顿,彻底揭一揭这狗屁新社会的老底!傅教授,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把麦克风和讲演台借我用一用——”

原来如此!关玫精神一振,重新聚起了十二分注意力。

“哦?难道你不怕炸弹么?”炸弹人问道。

“与其被发配到浦东,我情愿吃炸弹死!”钟少德拍着左胸道,“傅教授,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只要三分钟,实在不行,两分钟也可以。”

“你这人倒也有趣……”傅山寿想了一想,“反正我也有点累了,好,就给你两分钟。不过你最好不要掉枪花——”

“我连枪都没了还掉什么枪花?简直莫名其妙……”钟少德一边抱怨,一边走到了台边。

“不要急,慢慢地上来——”说话间,傅山寿已经让出了半个身子,引爆线终于再一次暴露在瞄准镜中!

但还差一点,人还在动,线实在太细,现在出枪只有五成把握。不觉间,关玫手心已沁出了一层香汗。

经过了有如十分钟般漫长的十秒钟,她老师终于老乌龟般地爬到了讲演台上,接过了傅山寿的整个位子,后者已让到三米开外,并渐渐站定,引线的摆幅越来越小……

点五、一、一点五……

“嗯哼——”

几乎在老师清嗓为号的同时,关玫叩响了扳机——

“砰!!”

强大的反冲力迫得她全身一震,根本看不清有无命中。

未待瞄准镜复位,她老师早已发动,一记猛虎扑羊,瞬间将目标压倒在地!

透过瞄准镜关玫窥见,倒地后她老师似乎对傅山寿耳语了数秒,又是那句经典沪骂么……致爆时间已过,这表明她打中了!

傅山寿再未做任何反抗,任由钟少德反剪双手将他拉了起来。作为引爆器的原子笔还留在地上——电线确确实实被打断了。

关玫长松一口气,几乎瘫倒在地上。

然而只过了三秒钟,“万岁!!”随着一声欢呼,她一跃而起,一边关枪保险,一边飞似地冲下了楼梯。

赶到放映大厅时,傅山寿已被解除了身上的炸弹。经警犬检查后,他被移交给了殷杨手下一众制服干警,如众星捧月一般被架出了大厅。

小曲想赶上去说点什么。

“孽徒!”岂料他老师冲他咆哮道,“滚远点!!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你!”

年轻人怔在了原地,眼眶渐渐湿润了……

尽管并无赔礼和安慰人的习惯,关玫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小曲……对不……”

“呜——”话音未落,大男孩已一头靠在她肩上,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正不知所措间,她的另一只香肩被人拍了拍,那是钟少德。老人家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同龄人一眼。他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早已收干了冷汗的额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玫开始发觉,今天并不如早先认为的那般完美,即便对她本人而言,也未见得是一个真正的Lucky Day……

册那妈!什么Fucky Day,还万岁呢,从头到尾一股阿摩尼亚味,简直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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