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靈（序）開始走之前

有人說，貓很陰森。眼睛會放綠光，又喜歡躲在暗處。
有人說，貓有邪性。總是看著空蕩蕩的角落，好像真的有什麼在那裡。
貓的特性是真的如此，尤其是黑貓。
所以不少人認為，貓是最貼近陰界的小動物。

王家的黑貓尤其是如此。
有一身烏亮的黑短毛，靈巧的身體，和搖曳的尾巴。
平常總是豎著尖尖的耳朵，聽著王家人說話。
也會窩在角落，用他金色的眼睛巡視四周。
但更多的時候，是王家來了客人，他就鑽到床底待著。
王家的人都覺得他怕生。
所以王家的電子相框跑動的圖片裡，黑貓和客人沒有同框過。
但是黑貓和女主人的相片很多。
從小到大，足足有十年。
十年來，黑貓的正臉都沒對著鏡頭過。
他是個脾氣很大，又不愛拍照的黑貓。

黑貓最愛陪在女主人身邊。
夜晚睡覺的時候，也是窩在主臥室。
不過不在床上，而是在床邊用被巾鋪著的紙箱裡。
算是他的一點小脾氣。
女主人也配合黑貓的脾氣。
睡覺前、起床後，都會先哄哄黑貓。
黑貓也很配合，會用頭去蹭女主人的手。
發出的很小的呼嚕聲。
女主人喜歡安靜。巧的是，他叫做李靜安。
黑貓叫小黑。

小黑的名字，是男主人王泊取的。
就在他看到黑貓的第一眼名字就取好了。

「你抱個這麼髒這麼黑的貓回來幹嘛？」

「他很可愛啊。我想養他。」

「隨便你。但是別讓那個又小又黑的髒東西靠近我！」

「沒關係，小黑，媽媽疼你。」

後來，小黑好像聽懂了那句話，都不靠近王泊。
但王泊卻常常靠小黑很近。
可能是小黑總是陪在李靜安身邊。
除非家裡有客人。

所以王泊有時很好客。
尤其是小黑尿在他衣服上的時候。
李靜安堅持不讓王泊打小黑。
說這不是正確的教育方法。
所以王泊就故意利用小黑怕生欺負他。

但其實他們都不知道，小黑不是怕生。
是怕鬼。
黑貓的特色就是能看見鬼。
還會被鬼看見。
王家的客人常常有鬼跟著
所以客人來了，小黑就躲著。
而王泊就會偷偷笑著。

不過王泊沒有笑很久。
因為小黑不久之後就走了。
小黑走的時候，很突然，無病無痛，就那麼突然地走了。
那天王泊也沒有笑，也沒有哭，也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拍著李靜安的背說，「可能只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那是王泊第一次覺得，原來家裡沒有小黑一點也不快樂。
就像少了一個很好的玩伴。
又好像少了一個他常欺負的弟弟。

李靜安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是他從月子中心回來的第一天。
他好期待能看見小黑。
他讓王泊推著嬰兒車，自己搶先推開門。
卻把等在門口迎接主人的小黑嚇了一大跳。
因為小黑看見了鬼。
這是小黑第一次在這家人身上看到鬼。
而且不是普通的鬼，是一個狗頭人身的鬼。
也是傳說中的死神。

「出去！」小黑生氣地說。
他全身的毛蓬起，弓起身體，露出尖牙，狂呼著氣。

狗頭人不說話。
小黑發出卡卡的聲音，其實是在說：

「鬼不能跟著他們。這是契約。出去！」

狗頭人微笑著說：「我知道。那是我簽的。」

小黑愣住了。悶著聲音，但身體還是弓著。
他在等狗頭人說明清楚。

「他們的血脈要有人服侍我。」
「作為交換，他們不會被鬼打擾，不會沾染鬼的霉氣。」
「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過日子。」

狗頭人指著孩子說：「但他得當我的僕人，為我做事。」
「還得通過我的考驗。」

小黑金色的眼瞳收縮，豎成一個狹長的橢圓。
「如果他沒通過呢？」

狗頭人冷冷地說：「那我就收走他的命。」

「不，你不能。」小黑更生氣了。

氣到他金色的眼瞳都能放出光芒。
可是光芒很快就消失了。
李靜安已經一把抱起了小黑。

「小黑乖。別生氣，媽媽不會不疼你的。」

他一點也沒察覺到貓狗在虛幻中對立。
只以為是小黑看到孩子鬧脾氣。
於是抱起小黑哄他開心。
溫柔梳理小黑的還炸起的毛。
小黑抬起下顎，貼上李靜安的脖頸。
眼睛瞇起。
安靜休息。

當晚，小黑就走了。
就像睡著了。
在他最喜歡的小被巾上繞成一圈，靜靜窩著。
黎明時，李靜安還想摸摸小黑。
卻發現他再也叫不醒小黑了。

那天，家裡的早餐，只有熱牛奶。
是奶粉泡的。
也只有王寶寶吃了早餐。

那天走了的，不只是小黑。
狗頭人也走了。
就在他看見小黑瞳孔的金色光芒的時候。
就被送進了冥界監牢。

因為小黑的真實身份是陰間使者。
有烏黑黝亮，沒有雜色的毛，就連腳底的肉球的毛，也必須是黑的。
而且一對眼睛也得是金色的。
這樣罕見的黑貓，具有可以約束亡魂的法咒。
職責就像巡邏的警察一樣。
能懲罰犯規的惡鬼。
可是如果對沒犯規的鬼念咒，代價將是自己的一條命。

貓是有九條命的。小黑也有九條命。
只是他已經剩下兩條命而已。
他抓錯了好多鬼。
因為那些鬼都騙小黑自己被欺負。
小黑不擅長分辨謊言，就只好一直躲著鬼。
躲在王家裡面。
還躲在床下面。
他不想再抓鬼了。
他只想好好活完剩下的兩條命。
可是看到狗頭人，他還是念咒了。
幾乎沒什麼猶豫。
只是還有點遺憾。

透明的小黑飄在王家陽台。
臥在李靜安換洗衣服的衣藍上。
小黑捨不得。
捨不得李靜安。

當初是李靜安把小黑抱回來的。
從群鬼環伺的街邊巷裡。
在小黑細微哭叫的時候。
李靜安騎車繞了進來。
無視野鬼的包圍，一把抱起了小黑。
梳理著小黑的毛。

「貓咪乖，以後媽媽疼你。」

看得出來，李靜安是個不怕鬼的人。
就像狗頭人說的一樣。
不論是怎樣的鬼都不能影響李靜安。
李靜安的叔叔，很小的時候就幫自己家裡付出了代價。
在他十二歲那一年，付了自己的一條命給狗頭人。
因為他做不到狗頭人的要求。
但李靜安不知道。
李靜安更不知道，狗頭人這次選上了他的孩子。

可是小黑知道。
所以小黑還不走。
小黑沒有用最後一條命去投胎。
小黑已經決定了最後一條命的用途。
所以他還不能走。
可是他也進不去了。
每天，小黑都在陽台上等著李靜安晾衣服。

然後隔著窗，看王泊帶了一頭灰白相間的英國短毛貓回來。
王泊本來想帶的是跟小黑一樣的黑貓回家。
但李靜安不准。
所以王泊就隨便挑了一頭名貴活潑的。
這次，他取名字認真多了。

「Royce，來吃罐罐囉。」

（本系列第三人稱皆統一用他，不用牠、祂、她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