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实验电影世界

活动家、记者与周游世界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维贾伊·普拉萨德（Vijay Prashad）警告说：“艺术无法改变世界。艺术打破着我们对现实的理解，并创造出新的乌托邦。我们扮演着固有观念的打破者角色。只有通过集体抗争，才能建立起改变世界的力量。"

在炼金术与运动影像电影节（Alchemy Film and Moving Image Festival）上，普拉萨德在其爆炸性的开幕式主题演讲中，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发出了如上的感慨。他的演讲从苏格兰边境的霍伊克（Hawick）通过网络传向世界。这句话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阵阵涟漪，随后不可避免地被埋没在不断刷新的时间线中。

他是对的。今年夏天，鼓吹消费方式与资本分配模式的电影节又不情不愿地回到了日常生活：那些产出的产品与（过量的）碳排放、那些不稳定性与快速的周转，那种形成小圈子而非社群的倾向、那些焦头烂额的行政管理、那些产业中的劳工及自我陶醉、高高在上的策展人。

对实验电影社群来说，这意味着流行活动的回归——而且，正如理查德·米塞克（Richard Misek）和杰西卡·塞克索伊·乌尔克哈特（Jessica Secmezsoy-Urquhart）等作者所感叹的那样，那些在前年以线上放映为核心的未被花掉的招待经费，被重新加以分配，实验电影的潜在空间被进一步挤压了。

如果说2020年为大型电影节提供了什么机会的话，那就是对不太具竞争性的、关系紧密的、坦率地说是更多样化的艺术家活动影像社群的蚕食。这些大型电影节，迄今为止一直倾向于将边缘化的观点和更多的实验作品放在更加小众的次要位置上。今年英国至少有两个纪录片电影节的阵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地充斥着所谓“前卫作品”的货色。其中之一由来自电视、亚马逊和项目开发的董事会管理，在该年电影节结束后不到两个月，就与刚刚任命不久的艺术总监和大部分项目团队分道扬镳。

无论如何，电影的力量——即便是来自笔记本电脑——仍然存在。如果我们同意普拉萨德的观点，即催化政策转变和基础设施变革的是集体运动而非文化文本的话，那就更不该对艺术避而不谈。正如2021年早些时候艾瑞卡·巴尔松（Erika Balsom）关于詹姆斯·班宁（James Benning）的出色专著Ten Skies （2004）所重申的那样，那些更能经受时间考验的先锋作品，其所推进的是一种局部的、在地的、扎根的世界观——而2021年那些最触动人心的作品，便以其急切与巨大的能量，打破着人们固有的观念。

在《抵抗的风景》（Landscapes of Resistance，2021）中，玛尔塔·波皮沃达（Marta Popivoda）跟拍了97岁的老人索尼娅·武亚诺维奇（Sonja Vujanović的生活）——一位终身的反法西斯主义者。1941年，她加入了德国占领的塞尔维亚的铁托的南斯拉夫军队，随后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下来。通过将与索尼娅长达十年的谈话的分析与浓缩工作，波皮沃达与其合作者安娜·武亚诺维奇（Ana Vujanović）塑造了一座个人—政治时间的电影纪念碑。我喜欢这部电影延长的叠化（extended dissolves）、对罂粟花田的纹理研究，以及它对永不停息的游击队歌曲——它们像子弹一样在时光中游荡着——的简练的使用。

如果说我今年看到过什么交织着内与外、平凡与想象、满足与不安之间的以新冠为对象的电影的话，那就非The Last Name of John Cage（2020）莫属了。玛格·吉勒玛德（Margaux Guillemard）在大禁闭期间拍摄的这部电影，充满着思索与内在的寂静，并通过公寓内部装饰与感人深刻的画外音，揭示了一种活生生的经验。在某一刻，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在屏幕上展开，而在下一刻，则表现了她几个月来缺乏身体亲密接触的创伤。吉勒玛德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讲述着情感，以至于画面突然的中断反而具有着完美的意涵——其余音萦绕于随后宁静的镜头之中。

KaleidoSkeleton Ti: The Desi Cyborg（2021）则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视听体验。就像她2021年的另一件装置作品Exosomatic Echoes一样，阿明德·维尔迪（Aminder Virdee）的这部作品诡异抓人，科技感十足，就像是一个万花筒式的屏幕保护程序。然而，伴随作品的解释材料显示，其来源是艺术家自己的生物数据和医疗档案的混合。X光片经过编码和着色，意味着印度的象征意义在动态的、不间断的变化中被不断地拼接。

但今年我最喜欢的作品是《脐带》（Umbilic，2021），这是苏格兰—津巴布韦艺术家娜塔莎·泰姆比索·鲁沃纳（Natasha Thembiso Ruwona）的新散文电影和研究项目。他属于那些拥有多方向和多学科的背景与视角的年轻而令人兴奋的艺术家群体中之一员，他们实践适合于不同的迭代。我赶上了他们最新作品的首映，一个关于殖民主义、水和苏格兰黑大西洋（Scottish Black Atlantic）的诱人而又密集的作品组合。在2月的一个周五，它在YouTube上做了直播放映——感谢爱丁堡的Hubcap画廊。随后，作品又被加以扩展，开启了去年春季的炼金术与运动影像电影节。他们与为艺术家的卡迪亚·库亨梅斯特（Khadea Kuchenmeister）合作演绎了一部视听散文，它可以说是虚拟时代的扩展电影：通过Zoom在后台传播，它打破了固有的观念，并为这定义了我们这一整年的、令人疲惫不堪的传播平台创造出了新的乌托邦。

本文编译自BFI“2021 the year in experimental cine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