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_F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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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s Frances. Feminist & Vegan blog channel: https://t.me/justFrances_Fu 「我也愛著無望的人生,愛悲喜交替裡,新生的秘密。」 保持覺知,保持清明,保持冷靜。 🥀

2022-10-10

(编辑过)
“这是一个预设了有选择的问题,实际上没得选。考虑躺和卷的时候,可能你已经焦虑到不能控制生活了。”

2022-10-10

今年年初開始,我和一位之前很要好的朋友重新拾起了相對密切的(線上)聯絡。他與我情況一樣,吃了很多藥但始終不起效。唯一不同的是我很早就擅自停藥了。

大環境下的失權,小環境裡的壓抑,自我能量在倉儲不足的情況下更難以存續。生活失控、自我失序,他的病情一直反覆,始終無法好轉。

幾乎每週都會和他打一通語音電話,稍微聊一聊。我知道我所能做的實在是很少,多聽聽他說,盡可能地給出自己的回饋,讓他覺得起碼還有一個人願意聽他說任何事情。

這半年多裡,每天分享一首歌給他,是為數不多堅持下來做到了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之一。

然後七月下旬至八月中旬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發消息告訴我他買了炭和炭盆,還有一張淘寶的下單截圖。

我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措辭變得更加謹慎。

他開始與我匯報物流的情況。它從長沙發貨,武漢、鄭州、呂梁… 每一天他都會跟我分享進度,感嘆終於馬上就能死了,而我焦慮物流的迅速。

在整個危機產生的過程中,我反而沒有跟他說過特別特別多的話。保持每天分享歌曲,每一次的消息發送,都需要斟酌很久。

我同他說,“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太難了。你拼命努力堅持了很久,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所以無論你最終做出了怎樣的決定,只要你自己覺得不再痛苦,能夠解脫就好。無論你怎麼做,我都尊重你。”

同時也告訴他,“雖然可能無法挽回什麼,或許你也並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非常非常難過。我很在意你,因為你是我很要好也很重要的朋友,很遺憾沒有能夠幫到你什麼,也沒有能夠讓你開心一些。我非常難過,但我不會阻撓你做出的任何決定。”

話是這樣說,做也是這樣做了。但實際上我掙扎過好幾次。我產生過去報警或是撥打心理自殺熱線去告知並求助於官方的想法。

這是非常非常突破邊界的做法,我知道。

強行阻撓別人的行為,用外力強迫改變他人的生活和命運軌道。

我不應該這樣做。

然而,當我真實地面臨在這種「有重度抑鬱發作的朋友要自殺,你看著這一切發生,你尊重他的選擇也勸不住他但你有一個90%會奏效的方法去嘗試,去阻止他就這樣死掉」的處境下時,我發現自己並不能夠如設想中那般完全地置身事外,然後看著朋友一步步完成自殺。

手指在綠色的撥出鍵上懸停很久,最終沒有按下去。

我知道他處在抑鬱發作的狀態,也記得每一位相識或是曾經接觸過、合作過的therapists說過,抑鬱症病人自殺很多時候並非是真的想死,而是為了擺脫難以忍受的痛苦。

我也了解自己的狀況不比他專業到哪裡去,或許最“正確”的做法是將這個危機交給專業的人員來介入和處理。

但朋友之前從未接受過長期或短期的心理諮詢。在危機的當下,臨時去找心理咨詢師介入危機已經晚了,更何況心理諮詢需要雙向選擇,多次磨合。朋友當時的情況已經不願意接受任何其他的幫助,我也不可能強迫他去接受。緊急自殺熱線則大概率最終會通向報警。

報警很容易,可以讓我最終不需要承擔任何法律和道德責任,也看似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除了我朋友恐怕沒人會來怪我做錯了。

但報警之後,他需要承擔什麼,會面臨什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的生活不會因為我的報警,他的被迫被救而改善分毫。他的自殺因為我而被曝光,成為他家族裡人人皆知的「家醜」,他的父母不會意識到他的痛苦,不會去試著理解他一點點。只會愈加地去埋怨,感到臉被丟盡,出於擔憂將他看管得更嚴。他的自由會被剝奪得更徹底,呼吸更加艱難。

這些只會讓他更加痛苦,不會讓他活得更有尊嚴。

我不想他死,更不想因為自己的私慾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淵。

他跟我說,我只(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你,因為我知道你是懂我的,你是會理解我的選擇的。所以我只跟你告別,只告訴你我要奔赴死亡與解脫。

最後我沒有報警或是撥打任何熱線。

我看了很多書,查了很多自殺危機處理的模板,一邊學一邊實踐。

……

這件事情過去後我想了很久。想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好不好。如果下一次再遭遇這樣的情況,自己又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把情況處理得更好一些?

它對我來說就像一道電車難題。

我總會想起兩年前廣東19歲少年的那封遺書,他說,「也許人類造不出巴別塔,或許可以把自己疊上去。」

也會想起朋友跟我說的,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

這道於我而言的“電車難題”,在昨天笑果對其脫口秀演員鳥鳥的一篇採訪裡,被點出了癥結所在。

“这是一个预设了有选择的问题,实际上没得选。考虑躺和卷的时候,可能你已经焦虑到不能控制生活了。”

當我意識到朋友自殺對我來說是一道待解的難題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失去了獲得“答案”的可能。

It’s beyond my reach. 我沒有通往真理的能力。

沒有哪個是最優解、較優解,很多事情都沒有“標準答案”,只有我主動或被動地做出行為,然後去後悔或是不後悔「為什麼沒有這樣做?我明明還可以這樣做。」

知乎上上萬的討論,引申出的無數電車難題變體;豆瓣迷因小組裡的電車難題專樓,解法涉及道德、法律、倫理、科學… 但電車難題最原始的版本的結局很簡單,五人死或是一人死。當然也可以在電車到來前,司機由於承受不了道德困境,先把自己殺死。

無論選擇哪一個,都不會圓滿。都有人會痛苦,有人會懊悔。

我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做能夠讓事情的結局變得圓滿,那不可能。

但在自己通順完整的邏輯體系裡做出抉擇,就會不那麼容易後悔,也會在面臨指責與批判時,吃得住衝突,有效地思辨,而不是只對自己造成負面創傷。

我已經做了所有我應該做和我會做的。

剩下的,是我還沒有能夠學會的。


That’s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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