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也有雷雨吗

昨晚看了关于 Max Richter’s Sleep 的纪录片。第一次听这张长达八小时的专辑，我记得好像是初三的时候。后来一直一直听，当然从来都没有听完过（基本上都是听到第三首就睡着了w）。很惊讶，他把这张专辑做成了音乐会。八小时长的音乐会，从月升到月落，在洛杉矶的露天公园 Grand Park、巴黎爱乐乐团音乐厅 Philharmonie de Paris、悉尼歌剧院 Sydney Opera House、比利时安特卫普的教堂 Cathedral of Our Lady，以及纽约、伦敦、柏林等地，数百张床铺，听众带着被子和枕头，在一群陌生人之间，听着这张专辑入眠。

我非常喜欢这张专辑。虽然它实际上只是一张准备给入睡之人的专辑，但在我的眼里它远远超过了这层含义。

反复是 Sleep 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冗长而慢节奏的钢琴段落，音量不高但被拉得很长的弦乐音符，还有大段重复的高音女声，我相信这对于演奏者和演唱者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在看影片之前，我以为专辑是采用数字编辑的方法将段落反复多次，才会达到八小时的时长。但在音乐会上，他们显然是传统地演奏和演唱，将 Sleep 的声音带到城市的上空，悬绕整夜。看完影片后，我才发现专辑中的曲目编排，给每个演奏者都预留了休息时间，Richter 说其间他会吃点东西、喝杯咖啡，其他提琴手也有躺一躺的时间。但八个小时合力演奏，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想象的。影片里有人评论道，这是一种「特殊的野心」，我深有此感。这不是行为艺术，并不是刻意颠覆音乐会的传统，更不是要借此打破世界纪录。这背后蕴藏着 Richter 纯粹而有力的艺术信念。

这关乎感受，纯粹的感受。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内心状态，无关乎喜怒哀乐，无关乎是非善恶。黑夜中月光之下，宇宙低频涌动着的情绪，人逐渐漂往意识的另一面。月圆月缺，潮涨潮落，被寰宇所怀抱，永恒的周期性。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Richter 和他的团队只是默默地演奏属于黑夜的音乐，听众们自由地做任何事情，睡着或醒着，做梦或不做梦，直到太阳升起，伴随着掌声音乐会就这样结束。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连接方式，在演奏者和睡去的听众之间，在睡去的听众和世界之间。这是相当难以言说的，与以往的音乐那么的不同，我们就连在睡梦中能否听到音乐都不能够确定。但那种感受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艺术是如此地自然，又如此地有力。

Sleep 我不仅在入睡前听，也会在白天听，因为在我眼中它远远超过了它标题的意义。它让我想起远古，就像是存在于我深处的深处中的记忆。夏天，特别是雷雨天，连绵不断的白噪音和雷声的低频击打我的耳朵，我不禁会想「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人类的时候，甚至还没有生命的时候，地球也有雷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