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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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是真名,历史文化探访者,个人网站www.tiexiuyugudao.com,微信公号:斗量之海。

甘肃河西走廊之旅㈠ 前言:历史旅行带给我解脱于现实生活的愉悦

我前往甘肃,从兰州一路向西到武威(凉州)、张掖(甘州)、酒泉(肃州)和敦煌(沙州),接下来我会陆续发布这个系列的文章,欢迎阅读。

离上次去乌兹别克斯坦的旅行时隔一年半之后,我又一次独自踏上了旅途,这次的主题是甘肃河西走廊,途径兰州、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我整理完成了旅行笔记,接下来会陆续发布系列文章,欢迎阅读。

2019年冬天我前往乌兹别克斯坦,完成我的第二本书《盲目流动》中最后一条路线。从2017年我开始探寻有关中国边地的历史文化遗迹,先走了中东铁路、新疆北部、西康省和南满铁路4条路线,后来去了马来西亚、土耳其、伊朗和乌兹别克斯坦。

 如果不是2020年瘟疫的影响,我应该会在后面2年里继续完成6条路线:印度南部前殖民城市、波斯湾沿岸、高加索三国、巴尔干半岛、俄罗斯蒙古人与穆斯林为主的地区等等,虽然这些计划目前都没有实现,但2020年我和艺术家钱赓合作了一个艺术创作项目“斗量之海”,将钱赓的实验书法表演和我的独立出版相结合,发布了我的两本书《铁锈与孤岛》和《盲目流动》,2020年底我又把这段创作经历制作成一部纪录片《琥珀里的书与我》

 我一直等到2021年春天结束,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跨国旅行,我只好在中国境内另做打算。4月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环北京高铁2h文化旅行项目,去了定州、蓟州、保定、正定4座城。虽然是很小的文旅评测,4个地点都是一日游,但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我可以重新开始做中国境内的历史文化探访内容。

 2018年秋天之后我开始做国外旅行写作的内容,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构建完整的世界观图景,当下政治上被划定的国家边界割裂了事实上的联系,这意味着历史文化旅行写作不该以当代的国家实体为界限;另一部分原因来自跟我合作的一些媒体的建议,中国政府对本国民族与宗教内容的言论管制很严苛,写其他国家的内容相对容易获得发表机会。

如果一定要跨国旅行,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很奇怪我对瘟疫本身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恐惧感,但现在的样子出国确实要面对更麻烦的流程,所以我决定先继续在中国国内做一些内容。

 我有时也会对这种历史文化内容在当代的价值产生疑虑,我的一些朋友们建议我考虑做一些和当代更有关系的内容,比如正在发生事件的人物采访和非虚构写作,或者一些和日常生活更有关系的事情,比如美食、商业、互联网、娱乐、两性关系、新媒体艺术等等,显然些内容更容易获得媒体关注和资本支持。

 但我确实对当代不感兴趣,或者说我对当代充满悲观。这种悲观让我一方面愿意理解更多元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哪怕在大众看来是极端、变态甚至略有罪孽的,因为没有哪一种在我看来更有希望,一堆死胡同之间不需要比较那条更有出路,末日狂欢本就不该再为自己设定限制,如同一锅马上要倒进下水道的汤,放进再多奇奇怪怪的调料也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能因此感到兴奋愉悦。

 另一方面,出于从小接受的教育,又让我笃信人存在的意义在于创造,这是我们的智力与体力带来的本能,抽象概念的人“拥有能力”本身就被附加了“必须使用”的义务,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进行力所能及的创造,如果这些事情同时能给我带来乐趣那就更好了。

 有一些观点批判过往的宏大叙事,认为要关注到他人真实细腻的生活细节,这才是对个体的尊重。我倾向于这种观点只在某些特定社会状态或者阶段下才有效,当社会状态非常糟糕的时候,他人细腻的生活细节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相反让我们的精神世界被困于无力挣脱的现实中,而那些离现实生活很遥远,甚至与我们个人毫无实际关联的宏大叙事才能带来慰藉,让我们的精神世界能够暂时脱离现实生活。

 如果需要我更关注现实,那么我更关注的是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那些在我的记忆里拥有名字、相貌、声音、气味、观念表达、共同经历的人,他们对我而言才是实际存在的人,而通过外部媒介了解的个体对我而言不是实际存在的,和虚构小说中的人物没什么区别,我不觉得他们的个人故事比宏大叙事更“真实细腻”。

 这就是我迷恋了解历史,热衷于探寻遗迹的原因,提供了一种超越当下时间与空间限制的解脱。我们如同在一间间牢房里,沉浸于了解别人的牢房并不会让漫长的刑期更加愉悦,相反我们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世界变成监狱之前的图景。

 显然我个人的学习与旅行,就如同透过牢房窗子的栏杆缝隙窥见外部世界一样,带着充满局限性的浅薄与偏见,但这已经是牢房视角中最真实而美妙的了。

 选择这次前往甘肃河西走廊之旅是我的世界观图景一部分。2017年夏天我去了新疆,从乌鲁木齐到伊塔地区再到喀什和塔什库尔干,按照拼图计划,接下来应该是新疆南部和东部,把罗马-波斯世界与中华世界的边界继续向东推。不过,2019后我在费尔干纳盆地旅行的时候意识到从河中地区向东存在一片融合地带而并非清晰界限,这片融合地带继承了历史上中华汉唐帝国扩张下的多族群混居局面,也受到苏联和中国近代共产政权对各自控制范围内的泛中亚地区施加的影响力与改造。

 这让我觉得不如直接继续向东,安史之乱以后吐蕃帝国进攻唐帝国以六盘山为界对峙,六盘山可以看成是中国本部基本盘与外部的分界线,今天也是甘肃与陕西的边界。我隐约觉得自己试图寻找的这片融合地带的东端大概就在甘肃,河西走廊正是中国本部与外部的连接通道。这吸引我前往甘肃,从兰州一路向西到武威(凉州)、张掖(甘州)、酒泉(肃州)和敦煌(沙州)。

 这趟旅程在兴奋之外也让我略有担忧,武威、张掖和酒泉三座城我都非常陌生,之前从未了解过,在这三座城里也几乎没有朋友,敦煌又是热门的旅游城市,这种地方在我以往的旅行中都是尽量回避的。对于中国普遍糟糕的历史文化景观状态,我很担心这几座城大部分的历史遗迹都被清除了,只有现代修建的旅游景点。

 倒是宁山哀给了我一些安慰:很多近代和古代的游记里,记录了非常多在当时已经破败变成废墟甚至不复存在的地点,有一些遗迹如果不是现代重建,人们根本无法感知到它们曾经存在,无论是拆毁清除或者现代重建都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实,你只需要真实地记录它们当下的状态,以及你对它们的记忆和思考,就是你自己这一小段生命里在历史中能创造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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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与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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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愿意跟随时代,甚至期待自己能引领时代,但总要有人负责落后于时代,成为人群中最无趣的那个人,郁郁寡欢地跟在时代后面捡拾被碾过的碎片。有的人就是永远都高兴不起来,总会在狂欢中嗅出苦难的味道,在歌舞升平里挖掘那些希望被永远遗忘的过往,那些令一小部分人感觉尴尬,同时令大部分人感觉扫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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