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惡法時期碎碎唸（1）

踏入2020的下半年，對於香港來說，仍然是一個多事之秋。國安惡法正式實施，短短十數天，極權已有一些張牙舞爪的措舉，大肆僭建法律條文，亦已有十數位市民被此惡法控告，更為駭人的估計還是會接踵而來。這段日子，民間亦利用了不同的「擦邊球」式文字去應對惡法，也有一句新口號「我地真係好撚鍾意香港」去表達這一代人對香港的情感。

針對惡法，以文字怒屌過、理性分析過、哀鳴過的人，不計其數。自己這段時間的思緒本身不很清晰，加上寫字者眾，曾經也想不到還有甚麼可以寫，但當想到寫作的權利和自由，也不再是必然的時候，無法再隨心寫字的日子，其實不遠，所以就算沒有實質的靈感，文筆爛透透，也要盡力逼自己「車」出一些文字，單純作為一種記錄。

無可否認，色字頭上一把刀，心坎裡有所恐懼，抗爭的力度和方向有所變更，也是無可厚非；以「擦邊球」的方式演譯叫喊多時的口號和信念，在社會上也引來過不少的討論。一直以來，自己對於「擦邊球」這種方式有著複雜的情感，一來要想出各種的隱喻，那種功力還是值得讓人甘拜下風的，可是要用上婉轉、委曲的方式去表達一些本來很簡單的理念，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當然，更可悲的是，舉一張白紙，也可以被解讀為顛覆國家政權，因而被捕了）

不過，當社會上不少人對於這類「擦邊球」口號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在口出狂言之時也會比以前有較多的考量的時候，也許為求保命，不知不覺間就會做出更多的自我審查和妥協。雖說「明哲保身」跟「妥協」只屬錢幣的兩邊，但久而久之，溫水煮蛙的局面，仍會因此逐漸形成。

人微言輕，去年經歷健身事件的時候，也曾經寫過，在安逸的時候，我們許下一些堅定的承諾，也許不難；但當面對著無盡的壓力、羞辱、酷刑和逼害，自身能否生存下去、身邊人的人身安全也成問題的時候，有多少人能夠有如斯堅忍的心理狀態去堅持，我從來都有疑問。

有人會說，這是對於自己的信念的一種測試，面對少少「挫折」就變節的人，實在不好意思把自己形容為「越打壓越頑強」的人。能夠捱得過以上種種，仍可堅持初心的「偉人」，絕對值得我們敬佩；但要透過酷刑和逼害，去證明一個人的意志是否堅定，也未免是太高的要求了吧。

很多人都說，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就是香港人因為自身的恐懼，慢慢變得犬儒，不再發聲，在極權施行更駭人的措施之前，已自我「降格」為一個普通中國城市。過去兩天民主派初選，投票者眾，也許一段時間內，我們仍可看到香港人有頑強反抗的舉動。但這十多天以來，有些時刻，自己覺得生活工作好像如常，跟風起雲湧的時局，彷如平行時空。

儘管如常生活，也是不被恐懼支配的一種姿態宣示，而生活裡有不少細節，也可被視為對抗的表現，但要讓日常生活由仍然保存一點對抗意味，資訊的流通，讓多元的聲音得以傳到更多人的腦袋裡，很是重要，但要令生活只剩下消費遊玩而其他價值俱被掏空，也非難事。區家麟在他各篇惡法日記也提及過，在傳媒機構裡換入一些保守愛國者，已足夠把傳媒機構累積多年的公信力催毀。現在很多人懼怕蘋果立場等敢言的媒體會被停刊，但透過人事調動把它們的靈魂抽走，也是一種催毀的手段。香港人也許仍可選擇不少媒體，但當尖端批評慢慢被噤聲，非主流範疇的資訊漸漸沒有人再提起，加上極權可投放更多資源製造假新聞假消息發佈平台，做成眾人間的資訊疲勞，再配上訊息核查的匱乏，把抗爭喻於生活，這條路也會變得艱難。

去或留這道近日的社會熱門課題，反而是自己較少思考的題目，儘管有不少曾經相熟過的人、萍水相逢過的人，可能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而自己是不知情的。我也說不清這是否一種逃避，雖然以前有過一種想法，當更多身陷囹圄的前線手足仍然堅守家園的時候，有點自由空間的人就這樣走左去，留下一些有包袱走不了的人承受苦果，難免會有一點罪惡感，但形勢已然至此，一年後的我會否已經（被逼）離開這裡，或是已被送到集中營，亦是一個水晶球問題。做好兩手準備，從來都是最好的計劃，如果真的要走，自己也盼望可以拖至最後一刻。可是，因人身安全而凔黜逃難，也有可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這種心理準備也需要慢慢建立。

這篇雜記，看似有很多「各打五十大板」的篇幅，但在這個大時代下，生於安逸的我，實在無法保證自己可以在到了哪一個境地，都能夠堅持著自己的初心。下巴輕輕誇下承諾卻越走越歪的人，不計其數，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對自己自吹自擂了，只能在生活上，時刻提醒著自己秉持著的底線，好讓自己的崩塌和腐化速度不會如當下的時局那麼急促。

執筆之時，武漢肺炎在香港的爆發情況再次加劇，極權特衰正苦也重新收緊了萬能key限聚令。違反抗疫命令，會否被視為顛覆國家政權，姑且看看這極權會否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