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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力,藝評人、劇場策劃、監製、插畫師。 www.felixism.com/

《源泉》—— 建築於開放的極右與極左之間 (2017)

找到一篇舊文,頗值得以對立為主軸的世道裡,思考一下個人意志是什麼回事。

《Fountainhead》現在仍在不同國家上演,所以文章還不算是過期。


八月西九文化區邀請了香港導演林奕華舉行兩星期密集工作坊「什麼是舞台:空間會說話」,以荷蘭阿姆斯特丹劇團導演伊沃•凡•霍夫(Ivo van Hove)與他的舞台設計師恩.瓦斯維費爾德(Jan Versweyveld)的幾個著名作品,引領學員討論舞台美學(Scenography)。據林奕華的說法,舞台美學,或是美學,從來不僅是技術,更多時候指思想與感情,我所理解是一種不同於別人觀察事物的角度及想像,來構成刺激觀眾感官及心靈的劇場體驗。這種詮釋正好在林向學員播放及討論霍夫2015年的劇場作品《源泉》(Fountainhead)呈現。一個探討個人主義與社會意識間的矛盾,卻在權力與個人抗爭中,衍生竟然是極左與極右思考的融合,在建築這個象徵城市、發展、金錢、地位、進步等不同概念的話題上,更重要是在導演及舞台設計建構的開放式舞台(Open Space)之上,展開幕幕震憾人心的話語。

 

是年本人於台灣國際藝術節台北國家兩廳院觀賞過這齣改編自上世紀美國個人和自由主義的右翼代表人物艾茵•蘭德 (Ayn Rand)於四十年代同名暢銷小說《源泉》。有趣的是,劇中主角天才建築師洛克(Howard Roark),因不屈於行業奉承及強權至上,而被受行業及評論人排斥,致在劇中展示出不為利益所動,盡顯才華的態度,卻與愛玩弄別人的媒體大亨華納德(Gail Wynand)成為朋友,二人看似走在左右思想極端,因同樣擁有不屈意志而惺惺相惜,同時又發展出不同的性格及人生。然而,當洛克因不滿遭政府及發展商隨意更改自己的設計,而放炸彈毀掉自己匿名設計給貧民居住的公共房屋時,一直以爆政界及娛樂名人醜事而發財的華納德,竟反過來為這位唯一朋友辯護,認為他只是為屬於自己藝術取回公道,而非評論人所說是個自私而背棄公共利益的惡魔。如此,處身階級兩極的二人行為對調,站在視金錢如糞的洛克瞬間被打造成極右的個人主義代表,借公共利益來建立私利的華納德又在為創作自由、人道價值等與整個被公德情緒煽動的世界對抗,令俗世認為矛盾對立的理念化為一體,一切也回到劇作最終要討論的論題,個人意志與公共主義長達六十年的戰爭,究竟得出怎樣的結果?且引領到完場前洛克唯一面對角色與觀眾的自辯作為高潮︰這時舞台中央一直不動的紅色時鐘啟動,計算着洛克這段用上4分33秒的經典台詞,一段談及創造者與抄襲者(Second Handers)之間的分別,獨立思考往往被所謂的為大眾服務及犧牲等高雅精神而抹黑成自私與自大。而最終洛克頌揚創造者不為別人而創作,只為既精英又高尚的人格情操而行。不過原著小說及電影中此段說主角在法庭的自辯,亦因為他慷慨的陳詞最終被判無罪,但舞台演出則刪去了法庭,更從不提及判決結果,反倒減少了判斷其對錯的姿態,與整個碩大的開放空間配合,以開闊的意象給予觀眾自由思考。

 

林奕華強調觀賞這個作品必須了解劇作歷史及哲學背景(Context),我認為即指由小說作者在四十年代對抗蘇俄共產意識,到廿一世紀歐洲福利主義及民粹意識大行其道,大量人士仗着為基層及弱勢服務,來打壓個人意志還要自詡正義的時代。只是導演及設計挑選尤是今天又再敏感起來的劇本,並非要站在原作者一方,而是正好創作人完美示範了如何以視覺美學來申論自己的立場,這個主要由四張工作桌子組成,現場音樂人及後台工作人員同時置身其中的有大量走動空間的舞台,說明了他們渴求一種以開放的態度,來面對劇本中看似矛盾的政見、糾結於施虐與被虐的愛情關係等,不為世俗接受卻刺激非常的思想及關係。空間不再標示場景及置放演員的舞台,而是與角色並置的身份存在,一起說明故事、立場,及背負了歷史。

 

石頭、木材、金屬、水泥、玻璃等,劇首主角讀出能被建築師所創造新的形狀的天然之物,觀眾可在既空曠又繁忙的舞台上找出來,配合主角把畫好的設計圖貼在橫跨左舞台一整片的白牆上,一種等待被創造,被(觀眾)詮釋的力量從舞台設計中滲透出來,以致空間與演者的力量,每分每秒也拋出一個對創作的敬意,那種唯有遺世獨立,忠於自己完成自我的信念,也許才能超越左與右立場,傲立於階級及弄權至上的世界。

 

觀賞場次:2017年5月26日7pm,台北國家兩廳院劇院

作者曾出席部分「什麼是舞台:空間會說話」工作坊

 

 文章已刊於《ART PLUS》2017年9月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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