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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小說筆記:《文藝春秋》,黃崇凱,衛城出版

《文藝春秋》,黃崇凱,衛城出版

主要是今天跟隔壁同事聊到黃崇凱新書《文藝春秋》 其中一篇〈如何像王禎和一樣活著〉。 討論過程中很多時刻自己不斷覺得,欸!這跟我過去接受的文學閱讀基礎訓練很不一樣,或者是在自己學習過程一些處理完畢的一些美學概念有所衝突。有點難以接受,轉念又反省自己是否過於貢高我慢?不得不把一些糾纏於心的思緒先隨便記下來理一理。

「覺得語言非常混亂,一點也不王禎和

「模仿」

在一篇篇名中置入「王禎和」,這個台灣文學史上小說以語言特色著稱的作者名字。以及小說篇章中人物對白也頻繁以台文對話,以兩個細節可以歸納出這篇小說是在模仿「王禎和」嗎?我不同意。但是不同意之處不在王禎和,而在於「模仿」。指陳某人的創作是模仿另外一人,對創作者而言其實是種不帶髒字的污辱。

以相似與否等同美學好壞與否的判準,勢必會引發一些問題。其一,模仿或模擬一詞根源上便預設「原本」的價值高於摹本,這個前提在柏拉圖時以理型、現實到藝術品的位階概念,在當代其實還是經常出現,最常聽到的評語就是「怎麼那麼醜,一點也不像?」。又或像是記憶中某次星光大道,導師康康對著胡夏說「要去揣摩評審心理,學梁靜茹學那麼像,那我聽梁靜茹就好啦」;換言之,「 一點也不王禎和」這個評斷覺得是在模仿王禎和卻學不像,我直覺覺得那表示這並不代表是一篇不好的作品,而是去看王禎和就好啦。

「語言混亂」

在閱讀〈如何像王禎和一樣活著〉過程中,台文句子所造成的阻塞感與不流暢,並非洛夫或早年唐捐刻意經營意象的奇詭或是韓愈艱深用字那種不順,而是基於模擬日常台語使用過程,與書寫成文字兩者落差的偏離。這讓我想起在黃錦樹《謊言或真理的技藝》中獲得的啟發性概念,台灣小說創作有一支破語言系統,根據自己的閱讀經驗,目前台文創作遭遇到的一個困難是,過去台灣小說語言美學判準太過習慣以白先勇、余光中等人為代表以及中文教育長年培養出來的雅正語言作為好壞與否的判斷。不可否認,直到今天,我們還是很習慣用「中文」寫作去感受一個句子漂不漂亮、好不好。(像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當中的語言表現蠻明顯可看出受到這種雅正中文美學的影響)

台文書寫給予讀者不順暢的閱讀感受,所以是不好的小說嗎?我相當任性地想要辯護說當然不。最大的原因是到目前為止台文書寫連一套普及的共通標準都欠缺,這樣說好像很容易被戰,但在台灣能夠使用英文書寫溝通說不定會比用台文書寫溝通的人更多?至少從義務教育普及程度推估應該是吧,或者其實現在學校有開始教學台文寫作、台語聽力測驗但是我不知道,呵呵?其二是,以中文書寫台語,目前就我閱讀經驗來說,比較貼近是一種翻譯問題。隨便舉個例子好了,光是第二人稱代名詞的使用有人會用「你」有人用「伊」呢,或「爾」或「汝」,什麼你說沒人會用汝?請搜尋霹靂布袋戲,華麗的龍宿大人。因此一個台語句子,可能會變成各個創作者對於自己喜好對應詞彙的挑選。之所以會有翻譯這種想法,主要是在原住民語言創作看到許多例子,在巴代老師、奧威尼‧卡露斯老師的寫作,常見都是先以族語書寫,再以括弧寫出中文句子,很像是在讀文字版本的字幕。

我問:「為什麼要刻意強調語言?」
B回:「這個問題不是要問作者嗎」

我的看法啦,什麼問題都要問作者的話,那就失去閱讀與詮釋的樂趣了。

最後,就個人評價而言,黃崇凱〈如何像王禎和一樣活著〉最大的創意亮點,便是在一個人類移居火星的近未來場景中,讓裡頭的人物說著台語!(WTF()閱讀當下自己就不斷讚嘆,這創意生猛有力,至少是自己近幾年來少有的閱讀體驗。至少在形式與內容組合關係上,挑戰了自己過去的閱讀經驗。台語文的使用多放置在一種歷史(過去式)的場景之中,或者鄉土的場景之中像是最近很紅的《花甲少年》;這篇小說嘗試在我心中大幅拓展出台文書寫題材的可能,也從此之後我們可以開始期待不久的未來,出現具有台灣風貌的《異型》、《星艦戰將》或是《星際效應》。當然,此篇小說中以火星、地球關係對照台灣、中國關係,也是很值得寫啦,只是沒有談到那裡,就先在這裡打住休息。

最後感想是讀文學的人很偏激!自己內在部份性格尤其激烈,當自己喜歡覺得好的作品被貶低,就會生氣找出論點為之辯護,找出各種理由反駁,但文學作品的價值不正是在這種愛好者的論辯當中被增補出更多有趣的意義嗎?

(由Medium 搬家,原文寫於20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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