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民族學
流連民族學

榴槤榴槤,像是在做田野,從最初味道臭臭,不敢食用,到最終的留戀回味。 這是一群學習人類學、民族學學生的青澀書寫練習,我們書寫日常觀察、田野紀錄。既是一場青澀的嘗試,也是對我們來說最珍貴、青春的民族誌書寫。

運動之身體:用人類學談談運動這件重要事

文/江婉琦、林匯安、陳亮妤、陳品鴻

運動的定義

「運動」是什麼?只要身體動一動就算是運動嗎?我們平常做到滿身大汗的家事等勞動,是運動嗎?最喜歡宅在被窩裡「躺躺」的小海豹,說著要查「不用動的運動」,這樣真的還算是運動嗎?在電子競技越來越興盛的時代中,人們也開始詢問,「電競」有資格正式被列入運動賽事的項目之一?

其實,「運動」是一個難以精確界定的「概念性名詞」,在學術上的定義一直都是未達一致共識、懸而未決的,因此我們也很難討論出「運動是什麼」的結論,但是能夠試圖釐清造成混淆的前因後果及脈絡。

運動就是運動啊,為什麼難以定義呢?劉進枰(2007)提出,是因為「運動」兩個字的翻譯問題,「外文的翻譯,中文沒有精確的對應用語」,如果將sport翻譯成運「動」,以中文為母語者的我們很容易就把這件事和「跑跑跳跳」的概念相聯結。然而事實上國際體育委員會對運動的定義不僅限於動態活動,因此在一些國際體育賽事,我們可見「西洋棋」等靜靜的「運動」項目。

此外,將「Athletics」、「Exercise」等意義上具有些微差異的詞一概翻譯成「運動」,也造成運動一詞的定義更加模糊,這些是很值得語言學探討的。

不過,當在閱讀各方人馬對「運動」作定義時,我們也得以思考,這些定義有沒有疏漏的地方呢?是否會將「運動」狹義化?

例如,許多醫療報導都會強調「勞動非運動」,過去也有一派說法,說「運動」的定義包含了「非勞動性」的事情;但另一個有趣例子——侗族人會把池塘中的水抽乾,對他們來說既是勞動也是運動,「特地開車到一個gym去做運動」,對他們而言反而是不可思議的,因為運動一直都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還有,在奧林匹亞學士後研討會中提到,運動必須是「Development of the human」,也就是以人為主、由人作為主導,因此鬥公雞、英國賽犬不算是運動,而是表演節目;但難道動物就不會「運動」嗎?

由此我們也看出人們對於「運動」的想像,已經超越了純粹「身體有在動」的物理範疇,更對它涵入了心理的、文化的、社會的概念。

運動與那些心內事

這幾年常常在博客來的暢銷榜上看見一類書籍,關於運動,《心向群山》、《就是走路》等等,村上春樹也成為了跑步的代言人,在這紛紛擾擾的時代之中,運動好像變成了一種憂煩生活的小確幸。運動除了關乎身體健康,也往往與人的內在情緒產生連結。

如果從醫學來看,運動可以促使身體分泌腦內啡(β-endorphin),研究顯示,腦內啡的止痛程度是嗎啡的六倍以上,可以達到心理止痛的效果;運動也可以促進多巴胺(Dopamine)的分泌,多巴胺掌管我們的行為動機與注意力,多巴胺增多,可以讓我們改善情緒、增加幸福感;1999年杜克大學的研究也指出,運動能夠降低罹患憂鬱症的機率。 

而對於人類學來說,人類學研究的是人的行為,運動人類學也是一門有趣的學科,文多斌(2017)在《運動文化研究》期刊裡的〈路跑民族誌〉研究了自己跑馬拉松的心路歷程,藉由一次次自我路跑筆記的紀錄,他梳理出路跑這件事情,牽涉到了路跑社團的互動關係、馬拉松比賽的商機,和個人生命意志的淬煉,是一種自我追尋和夢想的實踐。 

不過運動單單只是這樣而已嗎?

前陣子很火紅的政治電視劇《國際橋牌社》裡,劇中編劇安排主角練劍道,呈現角色的心理狀態。劍道在過去是日本武士的象徵,練劍道其實是在禪宗裡修心,劍道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除惡,更重要的是自我修煉。有許多的影劇作品,常常用劍道來隱喻角色之間的政治關係和心理狀態。

運動,也反映了我們內心的修煉、心內的情緒。

 

當運動成為職業

不過,當運動成為職業,運動這件事情,就不是只是自我修煉這麼簡單。

對一般人來說,運動是很個人的事情,但是對運動員來說,是不是許多時候「運動員的身體卻不是他自己的」?

台灣體育大學陳子軒教授在《左‧外‧野︰賽後看門道,運動社會學家大聲講》一書提到,球員進到球隊後,便進入國家或是所屬球隊的「規訓」之中。首先,最直觀的的規訓展現在外表上,譬如中國足協以健康文化教育為由,禁止球員刺青,球員必須在刺青處纏上紗布才能上場;美國職籃NBA同樣禁止球員展示任何帶商業、宣傳、公共募款的刺青標誌。再來,由於球員進到市場後,同時是「勞動力」和「生產工具」,這時球員的健康同時需要加入球團在選秀時的考量基準。

唯有披露自己的健康隱私,才能換算成「市場價格」被衡量。

其次,運動員從小就被納入體制的規訓中,甚至過度練習造成運動傷害。以臺灣棒球員為例,有研究指出,棒球員有66%的受傷率是在練習時發生的,受傷後又因自我訓練要求或對受傷部位防護不足而容易造成舊傷復發。在許多賽事中,我們也常看到一些已經受傷,卻撐完全場,被視為「運動家精神」的代表。譬如2008年北京奧運,跆拳道國手蘇麗文在比賽時十字韌帶斷裂,卻仍堅持上場被對手打倒11次再站起,激勵了台灣人,成為當時的精神象徵。

在運動員的選擇中,有多少是因選手個人在運動場講求自我超越,又有多少是因外界認為「運動員要有運動家精神,即使受傷了,還是要撐到底」的權力騷擾呢?蘇麗文受傷後無力再當國手而轉任教練,然而在臺灣,又有多少選手操練到受傷後退出體壇,青春已逝,也無人再記起?

陳子軒教授在他的書中最後下了一段註解:「當運動員高度職業化、運動員身體徹底商品化的時候,運動員與自己的身體逐漸疏離,被以商品『物』的邏輯看待,距離『人』漸行漸遠。」運動員才是其身體的主體,如果我們將運動員的身體視如機械般操練,期待所有表現完美,對其健康秤斤秤兩,運動員將在運動的過程中異化,反而身心受傷。

 

運動,為什麼好想贏韓國?

而當我們把運動拉到更大的世界脈絡裡,運動關乎國族。現在我們身處的時代,已經是一個由國家為基本單位構成的時代,而運動與國家,更是密不可分。

在世界各國,每次的國際大型賽事無不是主辦國呈現當地特色的大好機會,尤其是開閉幕時的表演最能夠具體來展示各地獨有的文化元素。2017年的台北世大運是台灣近年最有話題性的國際賽事,當中就運用了台灣本土的多元象徵來為整場活動增色。像是董事長樂團,台灣的代表搖滾樂團便和九天民俗團共同合作,展現民間獨有的廟會文化。此外也有多個原住民族群展現傳統的舞蹈及歌唱表演,這些表演無形中也成了國族主義的展演。

國族主義是一種想像的共同體,在特定的習俗、歷史記憶與共同命運下被形塑。而它也深化了人民表達國家意志以及對於國家的認同感。在這些表演中清楚看到了台灣的歷史記憶及傳統,助長了國族意識形態的產生, 在開幕式中各國手持象徵自己國家的國旗,比賽過程中觀眾們精心準備各種應援方式──貼上國旗紋身貼紙、穿著國旗裝等等,在頒獎典禮時升國旗、唱國歌。這些活動都成了一場場儀式,國旗、國歌就成了儀式中不可或缺的符號,加強了各國的國族主義。

運動選手們也在之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因為他們的身體是籌碼,一旦他們獲得優越的成績,便會受到大眾的擁戴,冠上「國家之光」的封號,讓國家有光,以選手的身體之名。

這樣的神化現象是球迷的集體情緒沸騰所投射出來的圖騰,形塑了想像共同體中的國族主義。尤其運動比賽是一個特別強調公平競爭的活動,一當選手們獲得勝利,就是象徵國家的勝利。在許多報紙頭條,我們也很常看到媒體使用「台韓大戰」、「好想贏韓國」作為形容、陳述、解說比賽的字眼,這樣的現象,透露出了運動比賽作為國家塑造自信、自尊的意義。


參考資料

劉進枰。2007。定義「體育」與「運動」的諸多問題。臺中教育大學體育學系系刊,第二期,頁154-160。

曾荃鈺。2019年09月06日。運動的定義與價值到底是什麼?電競、象棋算不算是運動?。2019年5月11日,取自運動視界:https://www.sportsv.net/articles/67005。

文多斌。2017。〈路跑民族誌〉。《運動文化研究》。(31:83-123)。

李文心。2006。〈日本劍道精神研析〉。《臺大體育學報》。(8:185-195)

陳子軒。2019。《左‧外‧野︰賽後看門道,運動社會學家大聲講》。p.419~422

張協進。2010。《台灣棒球選手運動傷害現況之調查研究》。p.102~105

自由時報。2015/11/20。〈跆拳道︰國際奧會回顧奮戰身影 蘇麗文:死掉都值得〉。https://sports.ltn.com.tw/news/breakingnews/1514347

沈育如。〈體育選手受傷,應堅持完賽?〉。臺灣讀報教育指南網站。網址:https://www.mdnkids.com/nie/nie_indicate/Unit7/W-1071105-15/W-1071105-15.htm。

陳天賜、王傑賢、鄭俊傑。2015。〈國族主義下王建民的媒體價值〉。《運動知識學報》(12:1-8)

鍾俊敏。2007。〈奧林匹克活動與台灣國族主義-運動與政治關係之再思考!〉。《大專體育學刊 》。(9:17- 27)

圖片來源

免費圖庫相片─Pexels:https://www.pexels.com/zh-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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