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坦克左”（tankies）？一种西方网络文化现象

Noah Smith

工人们真的在马鞍上……在那场革命中。但在佛朗哥远远没有到来前，共产党就将革命摧毁。

——一个无政府主义老人，出自理查德·林克莱特导演电影《都市浪人》

1956年，苏联入侵匈牙利，以镇压反对苏联支持的政权的革命。英国共产党的一些党员支持这次入侵。这些支持苏联的左派人士被其他英国左派人士嘲笑为 "坦克党"（tankies），因为他们用坦克对付匈牙利人。12年后，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镇压布拉格之春，这次表达支持的是一小部分强硬派的英国共产党人。tankies一词再次被应用。"斯大林主义 "和 "红色法西斯主义 "一般是同义词。

但这些英国共产主义者很难说是第一个具有专制主义倾向的亲苏左派。在西班牙内战中，共和党（左派）一方最终被共产党派接管，它接受莫斯科的命令。它无情地肃清和迫害了许多其他左派团体，实施专制政策，然后继续输给了国民军右派。这些事件在安东尼-比弗的《西班牙之战》中得到了很好的记录，乔治-奥威尔在《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中也有近距离的亲身描述。

所以，只要共产主义存在，只要这些帝国打着共产主义的旗号，总有少数左派人士同情专制大国的野蛮暴力。

当然，苏联早已不存在了。但现在，随着中国力量的崛起，很多推特营销号喊话者希望利用年轻人中的左派能量，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坦克主义（tankism）的重生。我们不得不搬出（呵呵）heh这个古老的贬义词来描述现代社会运动，这很可悲，但这是Twitter的时代。所以，作为一个业余的Twitter坦克党人类学家，让我分享一下我的观察。

什么是tankies？

有些人随随便便就把 "tankies "这个词用在任何极左派，和/或任何捍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人身上。但这是草率的。极左分子还有其他种类，包括：

• 无政府主义者，他们对专制政权毫无用处
• 非常火爆的 "伯尔尼兄弟"式的社会主义者。
• 非坦克党式的马克思主义或者马列主义者，又是被叫做托洛茨基主义者（Trots）
• 其他各种可能存在或可能不存在的非常小的派别。

另外，虽然大多数tankies都在维护中国，但并不是每个维护中国的人都是tankies 。有些维护中国的人是右派。有的只是碰巧很喜欢中国。有些人只是担心对中国的批评会增加美国的种族主义。诸如此类。

所以在我看来，tankies应该只限于以下的人：

• 是共产主义者（通常自称为“马克思列宁主义者”）
• 倾向于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或斯大林的威权，镇压和/或军事行动

(使问题复杂化的是，tankies之间显然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有一些非常复杂的分歧，少数人认为它抛弃了毛泽东的纯洁和崇高的遗产等等。但我认为，除非另有必要，否则用同一个词来称呼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拒绝中华人民共和国的tankies是公平的。)

在推特上，tankies经常使用锤子和镰刀、红旗的表情符号，苏联、中国和朝鲜的国旗。他们经常在自己的简历中称自己为 "马列主义者"，尽管如上所述，他们并不是唯一使用这个词的人。由于 "tankie "是一个贬义词，你只会偶尔看到tankies用它来形容自己；这更多的是一种 "能够一眼看穿 "的情况。

以下是一些tankies之所以被称为tankies的例子

这时你可能会说："好吧，那就给我举几个例子，说明你在说什么。" 我的回答是： "没有什么比做这件事能给我更多的快感了，除了可能是把哈瓦那辣椒果汁滴进我的眼睛里。" 但无论如何，这里有一些tankies的推文，从最“伟大”的开始。

这条推文真正体现了坦克主义的精髓。它把中国说成是 "反帝国主义"。中国国旗代表着 "非殖民化"。网友们对此不无讽刺，他们对Rainer Shea进行了猛烈的攻击，最终他删除了这条推特。

但他仍然是推特的典型tankies之一。

这里还有些例子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能把这些都看完，你就开始了解tankies的情况了。而且你可以看到，其中一些推文，比如最后一条，参与度有点高!

你已经可以看到这里的基本轮廓了。斯大林没有做错什么。古拉格和集中营其实是教育和就业提供计划。中国是一个亲劳动者的美德国家，其镇压行为是西方的谎言。等等。

补充一点：Tankies有一种奇怪的清教徒倾向，有时要求严厉打击毒品，谴责性工作者。这符合他们一般的专制主义倾向。

想了解更多更多的这些推文，请查看推特账号@HotTankie。

坦克派是一场时髦的青年运动

有人认为，Tankies是俄国水军或中国著名的 "五毛 "进行的星际传播。也有人指责《灰色地带》（The Grayzone）的兴起，该刊物具有强烈的Tankies倾向，一直在大力否认新疆集中营的存在。但是，虽然可能有一些俄罗斯和中国的水军在溜达，虽然Grayzone确实是一个重要的Twitter存在，但坦克主义更有可能单纯是一个时髦的Edgelord（中二病）青年运动，它摄取过去几年的政治所释放的泛左翼能量。

由于我只在推特上与tankies互动过，所以我将听从那些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这场运动的非tankies左翼人士的观点。

在一个帖子中，社会主义者@QueenSorviaV讲述了她在坦克派文化中的时光。

她将坦克主义描述为一种从根本上由反美主义定义的意识形态。她描述了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对美国有一些合理的愤怒的人--由于美国对少数族裔的待遇或海外军事行动--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狂热的仇恨，在这种仇恨中，美国被定义为恶，任何反对美国的东西都被定义为善。正如她所描述的那样，这些人就会聚集成一个紧密的、高度偏执的、近乎邪教的亚文化。

同时，无政府主义者@rechelon描述了一些同样的社会动态，但认为他们的出现不是因为燃烧的愤怒，而是因为一种社交媒体的营销主义。以下是他的帖子中的一些摘录。

对于为什么tankies会在五年前重新崛起，我的诚恳回答是，运动是有社会等级制度的，新入行的青少年不想在无政府主义这样现有的难以辨认/无法进入的空间里争夺地位，所以他们复活了一个有地位外衣的死/空场景。

左派主义在社会上爆发的原因多种多样，新晋左派需要给自己贴上一个身份、一个品牌、一面地位和关联的旗帜。

"斯大林没做错什么，苏联看起来很酷"，这是一份不需要工作和长期文化交流的快餐。

在所有有记录的历史中，tankies就像三个老得吓人的白男，在世界产业工人会议（ IWW meeting）的后面没人理睬。有时他们会骗一两个孩子几年。

tankies的再次出现，涉及到的人与之前的tankies完全脱节，毫无关系。

当我第一次听到50岁以下的人真正为列宁辩护的耳语时，那是在出自一个虐待性的邪教集体社区中刚变性成功的女孩之口。他们并不像通过接触真正的列宁主义者得到这些东西，他们是在从整块布上发明一个新的社会环境。

每当一个运动获得大量新成员的时候，这种事情就会发生。人们大量涌入，想立即抢占高位，对已经在那里的人不满，并因不想学习或接受他们还没有的已有共识的立场而发生冲突。

我的意思是我们谈论的一些人曾经是伯尔尼自由主义者，但是在他一时前途无量的竞选活动崩溃后，就转身变成了“斯大林没有什么错”、“卡斯特罗是英雄”等等

他们渴望归属感、地位、身份等，特别是那些可以通过加入像discord或fb群或看几个youtube视频等方式从电脑屏幕后面得到的东西。

如果Gillis 是对的，那么tankies的出现就是伯尔尼-桑德斯竞选失败的结果之一。伯尔尼的全部推销内容就是 "政治革命"，当3月3日星期二，政治革命显然不会在短期内发生时，运动中的一些年轻人要么走向实际的身体力行革命的理念（无政府主义者、坦克派、托洛茨基派），要么远离革命的理念，走向政治进化的希望（社会民主主义者）。

但就像他们在西班牙内战中的老前辈一样，今天的tankies不是专门从事实际带来革命，而是专门与其他类型的左派进行内斗。

tankies 与其他左派人士相处不融洽

tankies 和其他一些左派经常打架。虽然他们把伯尔尼的支持者视为潜在的吸引对象，但他们却抨击伯尔尼本人，不断地称他为帝国主义者，是左派的错误标兵。而且他们不断地与社会民主党人进行斗争，并对无政府主义者保留最大的蔑视和愤怒。

这里有一条推特，你可以在回复中看到社会民主党和无政府主义者与tankies 的斗争。

任何想称Alexandria Ocasio-Cortez（民主党内部激进左派议员）为tankie的人--请不要。tankie鄙视她。

而当AOC为西藏发声的时候，tankies在Twitter上对她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同理，对香港的活动人士也是如此。

tankies这样攻击

AOC表示支持港独/恐怖主义，鼓励暴恐分子/恐怖分子站出来对抗中国（左翼市场社会主义），同时拒绝挑战美国（右翼资本主义粪坑），扶持美帝国主义。某些“社会主义者”。

请记住，tankies最适合于内斗。无政府主义者是他们争夺革命先锋的主要对手（而且是更可信的支持者，因为无政府主义者实际上是在街头战斗，而tankies的革命理念是在法院前插上一面中国国旗）。伯尔尼和AOC很受欢迎，这使得他们成为吸引人的目标；tankies可以通过攻击他们来获得关注。而社会民主党人，对坦克党人来说，只是碰巧成为他们话柄的资本主义蠢猪。

自然，这使得tankies的敌人很多，但这正是他们的发展方向。

哦，tankies讨厌乔治-奥威尔。燃烧的，沸腾的仇恨。

我们为什么要关心tankies？

tankies对共和国没有威胁。虽然反美情绪在美国有所增长，但还远没有到把美国描绘成大撒旦的意识形态会有广泛吸引力的地步。具有社会正义感的美国活动家也不可能接受对约瑟夫-斯大林的记忆。在美国联邦政府中，没有任何一个政治家的想法可以说是tankies式的。即使是斯大林本人到处寻找tankies来宣传的时候，他也只在绝望的内战局势之外找到了几个。

不管你信不信，大多数人都能轻易地认出，有红旗的帝国还是帝国。

事实上，在美国，tankies主要是对刚刚兴起的美国左派的威胁。他们不仅以不断的内斗占据了左派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让整个左派在大众眼中的形象很差。一般规范的推特用户可能只很模糊地了解tankies和其他左派之间的区别，而保守派则乐于将两者混为一谈。就像中左翼的自由主义者经常花费时间应对社会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的钳制一样，现在社会主义者也必须花费时间应对坦克派和保守主义者钳制。呵!

不过，Tankies确实说明了Twitter伤害政治话语的一些方式。事实上，几千人就能恐吓左派推特的大段人马，说明这个讨论平台对于有大量空闲时间的吵闹的极端分子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力量倍增器。几千人在选举政治的大格局中绝对不算什么，但当他们都在你的话题中对你大喊大叫时，感觉就像一支庞大的军队。推特的政治功能就是把全世界志同道合的疯子聚集起来，直接把他们集中到记者和政客的思维空间里。我们真的应该进行一次深刻而漫长的对话，这对任何社会来说，是否是一件健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