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泰国国家神话的面纱——东盟之春的序幕

年轻的泰国人正在互相寻找力量--他们的要求可能会改变东南亚。

By Wilfred Chan Twitter

当起义到来时，27岁的民主活动家Chonthicha "Lookkate "Jangrew欣喜若狂。她发现自己上周出现在曼谷街头，被数万名戴着硬帽和面具的年轻抗议者包围，行三指饥饿游戏礼，这已经成为泰国反独裁反抗的象征。他们利用社交媒体和短信应用出现在地标性建筑，然后消失，比茫然的警察早一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高喊着反对泰国国王本人的口号--跨越了前代抗议者所不敢跨越的界限。在经历了多年的痛苦和无奈之后，Chonthicha觉得觉醒终于到来了。"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革命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自发的。它是一个社会最终能够以一种以前不可能的方式认识自己的时刻。对于泰国的抗议者来说，在这一时刻消失之前，他们迫切需要采取行动。这个国家的新君主是被憎恨的。它的军事统治者坚持控制，重塑对自己有利的法律。他们与国家寡头的勾结形成了创纪录的贫富差距，而他们与中国日益加深的关系预示着一个暴力镇压的新时代。随着他们的选择越来越少，泰国年轻人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力量--他们的要求可能会改变东南亚。

Chonthicha自己的反叛始于家庭，就像许多年轻的活动家一样：在她的情况下，反对她的父亲，一个霸道的军警。"我没有看到自己的任何未来，我在泰国可以做任何事情，"她说。就在2014年5月，就在她大学毕业前， Prayuth Chan-ocha 将军在一场政变中夺取了政府的控制权--这是泰国不到一个世纪以来的第13次军事接管--她才意识到泰国的权威文化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我的家庭已经控制了我。现在国家也想控制我的未来。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她很快就和一些学生一起抗议巴育政权，最初是一边默默地吃着三明治，一边阅读乔治-奥威尔的《1984》。她后来又联合成立了 "民主恢复小组"，这是一个由学生示威者组成的集体，决心反抗专制统治。2015年，她因煽动叛乱罪被捕，目前仍面临11项刑事指控，她的活动可能会被判处长达28年的监禁。从那时起，她收到了死亡威胁，并在家中经常受到士兵的骚扰。"这就是我们赢得这场战斗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告诉我。

长期以来，泰国的活动人士一直在努力挣脱国家权威的重叠形式。即使在1932年，一群名为Khana Rhatsadon（人民党）的官员冲进王宫，迫使当时拥有绝对权力的国王宣布实行君主立宪制之后，泰国也从未实行过真正的民主。几十年来，权力一直在泰国的军方机构和民间寡头之间交换，在一个时断时续的选举制度中，国王拥有最终的决定权。泰国严厉的 "亵渎君主法 "禁止对君主的任何批评，而宫廷支持的军方则利用这些法律来镇压异议。巴育的政府已经对在从短信到脸书上发表被认为是批评国王的帖子的泰国人判处了漫长的监禁。巴育警告当前的抗议者，他们改革君主制的要求 "太过分了"，并威胁性地告诉记者："不要和强大的死神过不去。死亡可能在今天到来，也可能在另一天到来。每个人都可能随时死去。"

但泰国君主数十年来如何避免严重挑战的故事，不能仅仅用恐惧来解释。前任国王普密蓬-阿杜德（Phumipol Adulyadej）于1946年上台，统治了70年，将自己提升为国家的仁慈保护者--对许多人来说，他是一个神一样的人物。普密蓬到泰国的贫困乡村进行了广为人知的访问，在那里他与村民共进晚餐，然后宣布改善他们生活和工作条件的项目。他为抗击疾病的爆发而捐款，有一次还通过吹萨克斯风为抗击霍乱疫情筹集资金。除此之外，他坚持对政治不屑一顾，在一次罕见的采访中声称："我们保持在中间，中立，与大家和平共处。"

然而，在幕后，普密蓬掌握着长臂控制的权力，通过忠心耿耿的精英们的网络来运作，他们可以在公开场合听从他的命令，同时又能卸掉他的明确责任。在他执政期间，皇宫积累了约300亿美元的不透明、无需纳税的皇家基金。他在房地产、金融和工业领域的大量持股，实际上使他成为全国最大的地主和最大企业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而作为对国王祝福的回报，军方为他的王室设计提供了力量。普密蓬也得到了美国的支持，美国认为这位出生在马萨诸塞州的统治者是一个可靠、精明的冷战伙伴，能够抵御共产主义叛乱运动，并欣然资助了支持其统治的宣传活动。

在每一个关头，国王都是最后的仲裁者。到他2016年去世时，他已经亲自签署了10次军事政变和更多的宪法，巩固了他作为泰国在几十年政治动荡中唯一不变的地位。

在特别激烈的冲突中，普密蓬会出面提供一个戏剧性的解决方案。1973年，他的宫殿保护左派学生抗议者免受军方的枪击；第二天，国王宣布将流放该国的右翼军事独裁者塔农-基迪卡琼，从而结束了这场危机。(三年后，他将邀请塔诺姆回来，在一场血腥的政变中重新掌权)。1992年，在民主活动人士和泰国武装部队发生致命冲突后，国王在电视广播中召集两个阵营的领导人爬到他面前，责备他们。"国家属于每个人，而不是一两个特定的人。问题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没有相互交谈，共同解决。"

泰国保皇党人说，普密蓬的统治统一了泰国，保护了泰国免受邻国越南、柬埔寨和老挝20世纪毁灭性内战的影响。但批评的学者认为，普密蓬的干预压制了泰国的民主发展，因为最终不是由人民来追究领导人的责任。

2001年，电信业亿万富翁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在泰国农村居民的支持下当选为总理，他们赞成他的亲农政策。但他信和他的工人阶级追随者引起了泰国城市保皇派精英的愤怒，他们认为他信正在培养一个可能颠覆国家秩序的权力基础。和泰国政治中的许多故事一样，接下来发生的真相也无法得知。他信否认寻求挑战国王的权力；同样，国王也否认下令罢免他信。但在2006年，在他信成为第一个以民主方式连任总理的泰国人后不久，军方就发动政变，指控他信腐败，并引发了他信的红衫支持者与王室-军方机构的黄衫拥护者之间长达十多年的色标冲突。他信的妹妹英拉-西那瓦（Yingluck Shinawatra）在2011年当选总理三年后，巴育的军方也将她赶下台。这引发了泰国人的新一代反抗，他们认为民主本身就处于危险之中。

与前几次政变后不同的是，巴育并没有承诺迅速恢复文官统治，而是在王位即将交接之际，推迟选举以支撑军方的权力。2017年，在普密蓬68岁的儿子马哈-瓦吉拉隆功加冕后，巴育重写宪法，使选举制度向他倾斜，用军方任命的参议院取代了该国部分民选的参议院。他对选区进行了划分，并为反对党组织设置了法律障碍。2018年，他通过了《国家战略法》，这是一项具有法律约束力的20年计划，旨在维护军队的作用。而他继续对政治异见者进行恐怖活动，这些人已经失踪或被发现死亡。

在巴育的政治巩固过程中，泰国的经济不平等现象加剧。巴育的所谓Pracharath计划，即 "人民国家 "计划，不但没有增加社会服务支出（占泰国GDP的不到十分之一），反而使垄断泰国许多行业的中泰财团 "五大家族 "受益。反过来，寡头阶级也向巴育的竞选活动投入了资金。同时，巴育转向中国，承诺支持中国在湄公河上的水坝，这些水坝已经使下游泰国村民和渔民的关键水源枯竭。2019年，中国成为泰国第一大外资来源国，为巴育的独裁统治投下支持的一票。

巴育背后最重要的权力来源仍然是王位，但新国王几乎不受尊重。瓦吉拉隆功多年来在小报上充斥着关于他在德国的奢侈生活习惯的尴尬标题，他在德国与妻子、妃子和仆人一起居住在王室的钱包上，并炫耀他对紧身衣的喜爱。据说他是一名有执照的飞行员，拥有38架飞机，包括战斗机和商用客机；他曾让自己的贵宾犬 "富贵 "成为高级空军元帅。为了延续自己作为国王的生活方式，他公然扩大王室特权，为自己谋取利益，巴育则是帮凶。2017年，军政府修改宪法，允许瓦吉隆功在国外执政，而不任命摄政王。2018年，国王将王室的巨额基金收归个人掌控，使他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将两支军队纳入他个人的指挥之下。

泰国不负责任的统治阶级的过度行为从未如此明显。愤怒的不再是红衫军或黄衫军，而是年轻人，他们对旧的权力结构没有什么感情。去年，当巴育终于宣布举行大选时，建制派惊呆了，一个名为 "未来前进 "的新兴进步党在青年的支持下大举夺取了泰国500个议会席位中的81个。该党的领导人是Thanatorn Juangroongruangkit，他是一位魅力十足的40岁汽车业高管，后来成为泰国军方和企业寡头的公开批评者。新的国会议员包括28岁的Rangsiman Rome，他是一名前学生活动家，曾与Chonthicha一起组织了反对2014年政变的活动，并将她带到了他的工作人员中。"选举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Chonthicha说。"未来前进党给了我们很多希望。"

但好景不长。在宣誓就职后，Thanatorn立即被取消了任职资格 因为他被指控向自己的竞选活动提供了非法捐款。今年2月，军方控制的宪法法院下令 "未来前进 "组织彻底解散。Rangsiman和Chonthicha发现他们的立法工作受到了政府的阻碍，政府阻止了他们调查侵犯人权的尝试。"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她说。"这就是为什么年轻人决定走上街头的原因。"

在 "未来前进 "的禁令之后，抗议活动出现了短暂的激增，但在冠状肺炎来袭时，抗议活动被平息了--但这场流行病只会让压力越来越大。泰国《询问者报》的记者贾斯敏-奇亚（Jasmine Chia）告诉我，这种病毒揭示了这个国家的不平等规模。"你有所有这些没有被正式雇佣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任何资源。你有一个庞大的持续增长的旅游业，现在却在衰落，因为政府没有投入任何计划来发展面向国内的行业。最后，你有这些富有的精英们在这段时间里积累了更多的财富。肺炎把很多人早已经知道的东西用突然的、令人震惊的方式展现出来。"

7月，当柬埔寨自我流亡的直言不讳的民主和同性恋权利活动家Wanchalearm Satsaksit "失踪 "并被怀疑因批评政府而被谋杀时，大坝终于破裂。作为即时反应，一个名为 "自由青年 "的学生活动家联盟吸引了数千名愤怒的示威者来到曼谷，列出了三项要求：解散议会、重写宪法、停止骚扰批评政府的人。

随后，在8月的一次抗议活动中，人权律师Anon Nampa做了一件在普密蓬时期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公开呼吁改革君主制。几天后，一位名叫帕努萨亚-"隆"-西提吉拉瓦塔纳库（Panusaya "Roong" Sithijirawattanakul）的22岁活动家宣读了一份10点宣言，呼吁削减君主制预算，审计其财务，并禁止国王参政。她知道自己所冒的风险。"如果我必须死，我准备好了任何事情，"她告诉记者。此后，Aron 和Roong都被逮捕了。

革命精神迅速蔓延。9月，包括Chonthicha在内的抗议者安装了一块牌匾，宣称自己是新的Khana Ratsadon--向建立泰国君主立宪制的人民党致敬--尽管第二天牌匾就被移走了。Future Forward的Thanatorn呼吁对国王的财务状况进行调查，并表示他也准备好了因为说话而承受任何后果。

然后，抗议者与君主制本身发生了交集。10月14日--当示威者聚集在曼谷街头纪念1973年泰国学生起义周年时，他们突然遇到了泰国女王的车队，因为它走了一条出乎意料的路线穿过抗议活动。在警察将他们擒获之前，活动人士对过往车辆进行了嘲讽。一些被捕者现在面临着几十年的监禁，因为他们涉嫌危害女王。然而他们拒绝道歉。

泰国军方似乎越来越绝望。它采取了香港抗议者所熟悉的策略：以 "紧急状态 "法禁止集会，随后使用催泪瓦斯、胡椒喷雾和标有有毒蓝色染料的水炮进行轰击。它围捕抗议领袖，试图禁止Telegram消息应用，并指控批评性新闻机构犯有 "电脑罪"。但抗议者正在适应，他们从香港的群众运动中借鉴了 "做水 "的精神。"我们吸取了教训，每当我们有一个领导人，我们的领导人就会被起诉，有案件起诉他们，"Chonthicha说。"现在的抗议是有机的，没有领袖。当我们看着香港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它是如何可能的。"

在网上，"奶茶联盟 "标签下的国际团结正在形成--这是一个风趣的说法，指的是泰国、香港和台湾人民对这种甜饮料的共同喜爱，同时指出他们共同的反独裁斗争。Chia告诉我，这种团结是很重要的，因为 "泰国从来没有存在于一个纯粹的全球国际体系中。对泰国来说，问题是，谁是地区霸主？从东南亚的角度来看，有一个新的地区霸主，那就是中国。必须强调的是，这种想要抵制这个地区霸权--一个与泰国军政府合作密切的地区霸权--的感觉，对这次抗议活动也有很大的启发。"

称香港的黄之锋为私人朋友的泰国活动人士Netiwit Chotiphatphaisal说，随着更多的年轻人意识到他们的共同事业，这个联盟甚至可能成为一场东南亚运动。"对我来说，一个'东盟之春'是可能的，"他告诉我，指的是东南亚国际组织的10个成员国。"老挝可能是下一个，虽然很难。我认为，无论是文化还是潜在的反对势力都与泰国接近的柬埔寨也可能在考虑之列。"

归根结底，Chia认为泰国的起义反映了新一代对各种形式的等级制度 "不可阻挡的愤怒"。"这是对泰国身份框架的反应：你的善良围绕着国家、宗教和君主制，"她说。"这是关于不想被锁定在特定版本的历史中。不想在学校门口高唱国歌。这是一个国家神话的解体。"

上周三，抗议者游行到曼谷的政府大楼，并给巴育一个三天的辞职期限。总理拒绝了，而是呼吁在他主要控制的议会内解决危机。Chonthicha认为他在撒谎。"他说政府会退一步，试图解决冲突。" "但当局仍在利用法律作为手段。但当局仍在利用法律作为对付活动人士的工具。我们中的许多人已经被起诉，并且有最近抗议活动中的逮捕令。"

她说，无论哪种方式，事业都不能如此轻易地放慢脚步。"如果明天他们没有我，如果明天我进了监狱，这都不重要--因为人民可以自己管理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