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ffel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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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尋找解決當代重大議題如假消息、資訊爆炸等等的解決方案為己志,深受漢納鄂蘭、Rationalism和我的愛人 Lucy 的影響。 目前正獨自撰寫內容管理與分享系統 TotusLink The Builder's life 連載中

2019的寫作關鍵字:比喻森林

雖然不確定出處,但這句話已經從實質上的事實轉化成某種我對自己衡量的方式,這樣的衡量方式客觀看來根本不具任何效益,也難以佐證出自身的成長,但是那些年來我這樣走了過來,以字代金似地數著。那是我大三的時候,從某個女作家的散文裡看到她驕傲地抬頭告訴讀者,自已大學時期累積超過二十萬字的成績,她說那是她的起點,從中文系出發,跨著步伐往那裡走去。

我吞著這些字句。二十萬字。大學三年級。對我來說那是難以企及的目標,同時也難以理解這樣的字數醞釀的意義是什麼,而又是為什麼要因自己累積了這樣的數字,而驕傲地宣告。在那之後短短的兩年間我輕易累積了超過這個數字的作品。然而都是殘破的樣貌,沒有一部是完整而可以示人。那時手輕輕含著某種意味,才剛剛把它從天空抓下來,深怕一不小心又被它逃了出去。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由什麼事情造成,一切都被隱藏起來。或許我的文字就只能到達那樣的地方了嗎?每每寫到一個段落的時候,這種意味會以非常巨大的影子黏在牆上,我不敢回過頭看,只能用眼角捕捉它的邊緣。它摺了起來。我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旅程,開展不同世界不同視角的故事,始終沒有走到一個可以暫時停歇的節點。

另外一個衡量自身的方式是時間。我以為對待書寫最虔誠的姿態是將時間大把大把無憾地拋擲其上。我開始設立目標,操作自己熟悉的心理學理論,將那些引導孩子的方式作用在自己的身上。大五延畢那一年,我的寫作方式是非常機械性的,每天花六個小時讓故事向前,一個小時檢討昨日書寫的段落,最後一個小時則是思考明天要書寫的部分。正對書桌的牆上以不同顏色的便利貼分成兩個板塊,一個是每個章節要書寫的內容,另一個板塊則是游離在外尚未歸類的想法。六個小時埋首書案,一個小時徬徨於窗前,另一個小時則爬梳著文稿中的錯字、贅句、疑詞。除此之外,剩餘時間分配給運動、休閒與進食。沒有社交、沒有他人的聲響。世界在遠遠的那頭,繩索被我收了起來掛在此端的樹梢,沒人過得來,也沒人出得去。

「這麼說來,下定決心踏入寫作已經過了四年。我的成績:三篇未完成長篇、五篇短篇、數十篇散文。七十萬字。再細分下去,有十萬字寫在稿紙上,放在行政用的A4塑膠盒裡;六十萬字流動於電腦的資訊中,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再用數字說下去的話就像是數錢似的,會被人嫌俗氣噢。」

「那用時間呢?這四年來我投入寫作的時間:大三大約十分之一年、大四有七分之一吧、大五大概有四分之一年、當兵那一年只有二十分之一,退伍後約有半年的時間因準備考試沒有寫作,考完試後一路到今日寫作時間大概有十四分之一,總和有43/70年,約五千三百零七小時。平均一天大約寫了3.69個小時。以這樣的速度計算,再四年我就會通過一萬小時的閾值了。」

去年某段時間死命咬著這樣的命題:在他人認可之前,我該如何認可自己?這些作品我究竟該以什麼樣的目光看待。這樣的問題始終在我書寫的過程中干擾著我。它並沒有如靈光在字句間出現,而是當把螢幕闔上,側身在床鋪上面對堅冷的牆壁時,才會從身體深處浮現。隱隱約約察覺有什麼事情不對勁,簡直就像是夏日午後騎經湖泊時撞見大量警車停靠在湖畔,那閃爍的紅藍光讓人緊張起來。對自己作品的不信任如鬼魅般蚊鳴於耳。最終而言我鮮少因為這件事而失眠,頂多只是停留在非常淺眠的地方,眼睛快速動著,無夢。

那時我與筆友討論這個問題,我說:「如果我們嘗試迂迴這個問題呢?讓寫作的價值回歸到感受性的層面,暫時拋卻價值這種對應關係的討論,直接進入面對自己的狀態。獨自一個人身處山洞時,迷路了,沒有火光,就那樣摸黑前進。你期待看到什麼?你期待感受到什麼,又或者你害怕什麼正等著你?如果聚焦於感受的話,我的確可以說出『這樣的自己很快樂、這樣的自己非常滿足』等話語來迂迴『在他人之前的認同』這種問題。但是那真的是種解決辦法嗎?」

在討論的過程中筆友提出了『絕對的觀眾』這個想法,她認為不管認同的先後,把這樣的討論直接鑲嵌進「雞生蛋,蛋生雞」的命題中,就可以直接閃避這個難題,同時確立寫作的根基。寫作就是面對這些「絕對的觀眾」,他們可能是真實存在,也可能是假想出來的。究竟是他們先認同我們的書寫而使我們的書寫具有價值,還是我們先認同了自己,在這樣的命題裡已經被頭尾相連。一路回溯到源頭,而源頭已經無法辨識。這樣「絕對的價值」就是以這群觀眾的眼光而定嗎?以筆友的看法也不能這樣設定,至少這樣的價值在這個討論架構下不是以讀者為唯一的考量。

她的說法的重點在於「對話」,作者與讀者緻密的對話有助於彼此發展對故事的想像,並一同確立關於價值的考量。而我的說法的重點則在於「獨立」,由於懼怕被他人影響,因此不得不設立關卡,來保全自身的純淨。這樣的念頭在我的理論中不斷出現。

我認為這樣的想法不斷影響著我的最終原因在於「風格」。時間、字數之外這是另外一個普存於文學中的尺度。我們討論一個偉大的作家時,通常已經不論他的文字的精妙,那已經是被歸類於另一個場域的事件。而大多數人第一句話都會說,「因為他確立了一種明確且獨一的風格。」這樣的作家通常會被稱為某個世代的旗手或是某種文類的焦點作家。我們能把生命中許多時段對應上他們文字書寫的方式,遭遇某個境遇的時候,我們會突然想看這些作家的作品。看看他們怎麼說話、怎麼面對、怎麼讓一些東西恢復原狀。這些作家的作品各自帶給我們難以描述清楚的東西,我們時常以風格來討論它,久而久之「風格」這樣的界定已經過於複雜。以全面性的角度討論文學這樣的狀態很好,因為它能盡可能涵蓋更多元的內容,然而當討論到作者、讀者,甚至是我們時,這樣的集合性名詞就容易造成混淆。

數量、時間、風格。

這是三個影響我寫作的偽議題。

這是我2018年最迫切的突破。

讓我非常訝異的是,我直到現在才開始努力讓自己不執著於字數。我不能將這個問題全怪在那個女作家身上,畢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那驕傲的眼光和微微上揚的下巴都是字裡行間遺留的異味。被我嗅出,隨後拿著滅菌效果的芳香劑對著那幾句狂壓猛噴,卻再也趕不走那沾黏在身上的味道。

時間則是另外一個陷阱,時間這個衡量的尺度非常不均勻。它足以扮演督促自己的警示,但無法適任驗證作品價值的尺規。我們畢竟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時間可以成為陪伴以外的角色。就讓時間平順地流過去吧。

風格則容易混淆我們的認知,身為一個初生之犢,時常思索自己的風格到底是什麼卻總找不到一個具說服力的答案。與這樣的問題平行的念頭則是究竟該怎麼做才可以鍛造出自己的風格。然而由於「風格」本身的定義就已經不良,以這樣的脈絡思考問題容易帶有太多副作用。上次與筆友討論的過程中,我想到如果風格可以被定義成由自身生命自發性醞釀的特色的話,或許我們可以以這樣的脈絡討論下去,並進而找到點發展的方式也說不定。不過我目前的想法比較是把個人特色的衍生當作一切的前提,這樣一來所需積極處理的就只剩下不斷的寫作而已。再者如果以「風格」為主軸來思考,則容易心生恐懼,害怕自己的風格是假借他人的成果,或是被他人的意識影響,進而失去獨立。然而這樣的害怕導致的結果是我們戰戰競競於閱讀、討論以及任何與他人的互動。它所塑造的是假性的獨立,是種孤立。我認為這樣無助於個人的成長,畢竟退一步來說,光是懼怕本身就會剝奪想像力。

然而即使如此,這樣的問題依然沒有解答:在他人認可之前,我該如何認可自己?

在回顧《獸》這一篇於替代役期間書寫的長篇時,我有了一些想法,一個更具體的目標,我把它命名為「比喻森林」。作為一種文學裝置存在,我想要試探它的邊界在哪裡,並且盡可能將它還原成故事,讓人們讀到它。這是我的迂迴方式,同時之間我也期望在探尋的過程中我能對上述問題有更深體會。

這是我2019年的目標:「比喻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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