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ffel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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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尋找解決當代重大議題如假消息、資訊爆炸等等的解決方案為己志,深受漢納鄂蘭、Rationalism和我的愛人 Lucy 的影響。 目前正獨自撰寫內容管理與分享系統 TotusLink The Builder's life 連載中

身為替代役的那一年#6:餘,336天

寫於(2017.09.12)退伍前21天

已近11月。從簡便式的飛機階梯走下來時,口袋露出一截的機票就這樣飛了出去,連著剛剛飛機上發的還未開封的濕紙巾,還有一顆來到新地方而顯得跳耀的心情,身上的東西宛如同時說好般往自己的反方向飛離。那時身上仍穿著為了安平港專訓準備的純白素面T-shirt,身體之於氣候的觸感仍停留在成功嶺濕悶炎熱的台中夏末。說來好笑,我直到這次因為這一連串被放逐在現在社會之外的訓練才切身察覺到這幾年夏日的溫吞,而一到澎湖,分不清從哪個方向吹來的風就把身上殘留的暑意在短短幾天內吹得一乾二淨。

腳踩在澎湖的地上時第一件想到的是希望能趕快放我們回家多帶幾件衣服,最好把那些藏在衣櫃深處的毛衣和外套也一起帶過來。「真是的,為什麼不在安平港專訓後就先放我們回家五天,到時候再集體於澎湖集合,這樣也就不用多花那一趟飛機票。」被載到馬公分隊的路上,這些互不相識的役男們已經因為這個話題漸漸熱絡起來。

馬公消防局是分隊與局處共構的六層樓建築,一樓車庫分兩側共停有兩台雲梯車,兩台水庫車,兩台戰術攻擊車和三台救護車。每天晚上吃完飯如果想要散個步,從分隊的東側走到西側,繞過擺在正門的太極雕像回西側走幾圈後肚子裡的食物也就差不多消化完了。整棟大樓除了三樓是馬公分隊的寢室及辦公室外其餘都是第一大隊和局本部的管理區域,我們這些新進役男則被塞進三樓廚房旁的役男寢室,不到十坪的空間塞了上下鋪共十八張床,沒有任何書桌,另一邊是十個各寬約四十公分的木櫃,裡面也早已塞滿了東西,有些甚至不是給役男使用。寢室走到底右轉還有一個大約是寢室三分之一大小的倉庫,深處堆滿了廢棄的有背辦公椅,靠近們的地方則擺有一個上下鋪,下鋪躺著一個看起來五十餘歲的男子,正在滑平板電腦。我們役男把東西塞到那個倉庫時紛紛向那個男人問好。「學長好,學長好。」他笑笑地說,「沒什麼學長不學長的,都是兄弟。」那時我仍懷抱著一種刻板印象,以為消防隊裡的男人都是血性漢子,大家一同打火、跑救護,這個男子忽然與我們稱兄道弟又強化了這個印象。然而到了後面才知道消防隊同樣龍蛇雜處,有些人跟你稱兄道弟,有些人則把你當狗用!

新進役男都必須待在馬公消防局接受三天的職前訓練,在訓練之前我們要先抽接下來要前往的分隊,最後的結果是我與V去白沙,其餘分散在西嶼、湖西、望安等地。那個時候人事處的長官在抽籤結束時笑著告訴抽到湖西的那個役男好自為之,並拍拍他的肩膀。「你的長官......恩......」我們其餘的人登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殊不知四個月後那個惡名昭彰的湖西分隊長就順著澎湖本島與離島數年一度的人事大調動轉任白沙分隊,在我們分隊掀起腥風血雨,讓役男和同仁都苦不堪言,不過這些就說來話長了。

那三天與其說是訓練不如說是讓我們適應消防生活的緩衝期,三天中我們有關訓練的只做兩件事情:一是上下擔架、二是滑梯擔架的使用。澎湖各分隊救護車大部分仍使用舊式的擔架,擔架床尾有兩個需要一起按下的扳手,放床時則高抬床尾使床頭置地再雙手按下扳手,這樣主要的兩根支架就會折起來,整張床喀的一聲平躺地面;拉起來的時候不需要使用扳手,只要床頭和床尾同時拉到固定高度支架的自動卡榫就會接起來,發出明顯的喀的一聲(因床而異,有些接近無聲,很可怕)。那短短的三天我們都在操練這幾個動作:下擔架,把充當患者的同梯役男班上擔架床,拉擔架推上救護車。最主要的原因是避免開始跑救護時因為不熟悉擔架而使擔架床在床上有人的情況下折起來,或者沒有等卡榫接上就推動擔架,使擔架床翻倒等等。(真的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後來得知都不是替代役男,而是消防隊員)

我記得我第一件救護就是在那三天之間發生的。勤指中心通報的是一件交通車禍,一人受傷。當我坐上救護車後座,第一次離救護車鳴笛聲那麼近,心臟劇烈地跳著,一心思考到時候可能需要帶下車什麼東西,救護包、AED?甚至是三合一氧氣罐?骨折要怎麼處理,三角巾擺在哪裡,大量出血的話是不是要立刻使用止血帶,短短的五分鐘車程我已經在腦海中依據在安平港學到的少數幾樣東西沙盤推演了數次救護現場的狀況,仍壓不下那越來越緊張且不知所措的心情。最後幾分鐘已經拋下了那些技術層面的事,而開始單純地想著:「如果遇到重大車禍,如果遇到嚴重撕裂傷。」這種單純因過度慌張而生出的焦躁。即使最後是誤報而早早回到了分隊,我心中的悸動仍清楚地留著。

那三天的最後一日學長終於放人,我們幾個替代役跑到五金行和全聯買下單位之後的生活必需用品,在路上我們邊猜想著之後可能遇到的救護事件,邊討論放假的時候要去哪裡遊玩。有些人甚至已經載好替代役專用的App,開始倒數自己的役男人生。那個時候真的什麼都不必設想,不必煩惱,所有事物都已經被安排好,甚至可以說是被限制得清清楚楚。雖然喪失自由卻換來了輕鬆,甚至有一絲絲的放縱在裡頭,這個放縱即是我們都隱隱約約的知道,這將會是我們人生中最後幾段如此輕鬆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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