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ffel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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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尋找解決當代重大議題如假消息、資訊爆炸等等的解決方案為己志,深受漢納鄂蘭、Rationalism和我的愛人 Lucy 的影響。 目前正獨自撰寫內容管理與分享系統 TotusLink The Builder's life 連載中

The builder's life:我舉起右手然後說

在上一篇文章《關於台文所這個決定的回顧》中提到銜尾蛇的思考帶來的問題,將寫作|人生目的這類事物以自我完結的形式看待,放在日常的空氣中氧化的過程裡,現實的衝擊已經劇烈到我不得不去面對的地步。而同時我也的確對我的創作的價值產生了懷疑。

2020年的端午節早早五點起床,在夏日的蛋白陽光下與家人開車往南駛去。老家是傳統的三合院,左短右長的ㄇ字型,正面分內外兩個廣場,中間沒有牆隔開,出外廣場左轉是唯一對外的道路,狹窄到必須把窗戶搖下來左顧右盼才能把車開出去。右轉跨一條水溝就是一座學生數量不斷減少的鄉間小學,溜梯、木馬、一班十五人。跟我小時候讀得小學相像。

三合院雖然老舊卻整理得很好,阿嬤與叫做蘇笛的外勞住在右廂,小姑則住在左廂。接近夏日,每一餐都在廣場吃,吃完了就把竹編躺椅打開,四五個人圍成一圈啃甘蔗聊天。

那天晚上我們剛吃完飯,父親忽然說我們來開家庭會議吧。每到這個時刻,全家人必須圍坐在一起,如果是過年就是父親說著今年的展望,家裡的狀況,活像是股東報告大會似的。這次恰好在年中,由於兩個弟弟相繼畢業,父親這次講了許多對他們兩個勉勵的話。

「還有人想講什麼嗎?」爸爸打住話語,頭沿著我們的身影繞了半圈,停留在媽媽身上。媽媽搖搖頭然後說:「大家記得照顧好身體,不要讓我們擔心了。」

就在大家準備要把竹編躺椅收起來,笑著去靠近水溝邊的木棧台打麻將時,我舉起了我的右手:「我有些話想說。」父親笑了,我拿出我寫在 ipad 裡的筆記,跟他悶分享了我做決定的決策模型,以及最後從這個模型衍生出的結論。

「我沒有要讀台文所了。」

母親的反應比父親還要大很多,只不過是正面的,她一直擔心我讀台文所之後養不活自己。父親的反應則比我意料得還要寧靜。

我接著說:「我想要創業。」我下了第二個結論。

父親聽完我的決策模型之後,好奇地問我那是關於什麼的創業,在那個時刻,我並沒有把整個題目想得很清楚,只是講了像是黑話一般的東西:「我想要讓每個人都可以知道自己的知識疆界,然後幫助人們突破它。」

確切說來是什麼?

「類似筆記軟體。」

在今年的四月我開始全職投入程式的撰寫,至今已經快要完成第一版。不過整個方向已經不再是筆記軟體,想要解決的問題以及目標也不是我跟父親解釋時的模樣。這一年,有了非常大的變動。

我一直記得在那粽子香、竹編椅、家庭會議之後,某一天夜晚發生的事。接近十點,在我仍寫著程式時,父親打了一通電話過來,距離端午節的談話已經快要半年。我們兩個寒暄幾句,沒有什麼異常,我想。但隨著話題逐漸延伸,父親驟然說:「兒子,這些年來我並沒有阻止你們作出任何決定,總是支持你,但是你在執行這些決定之前,都沒有跟我討論過。」電話另外一端的他嘆了一口氣。

「我不會阻止你,我只是希望你先來跟我聊聊。」他補充。

乍聽之下我的反應是急促且具防禦性的,在雙方幾度交集之後,我們的話語像是萎縮的蟲殼,落在了角落。兩人互告晚安,他掛下電話。

我坐在椅子上,一晌說不出話,思考著父親的話語。那一刻我才理解到我低估「我沒有要讀台文所了」,這句話的重量。

我在上一篇文章《關於台文所這個決定的回顧》中提到銜尾蛇的思考帶來的問題,將寫作|人生目的這類事物以自我完結的形式看待,放在日常的空氣中氧化的過程裡,現實的衝擊已經劇烈到我不得不去面對的地步。而同時我也的確對我的創作的價值產生了懷疑。

雖然這僅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我在2020年的上半年度,確確實實地經歷了一場內在世界的衝突,並且於最終理解到,我不願意把我的作品放到商業的場域,它不適合作為我生命現階段的支柱。以這樣的覺悟為前提,以銜尾蛇對自己的思想批判了一遍後,我踏上了另外一段旅程。至今也將近一年。

那個男孩在端午節的夏日傍晚,家人圍聚的三合院廣場,一片靜默中,悄悄舉起了右手然後說。

我並無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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