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ffel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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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尋找解決當代重大議題如假消息、資訊爆炸等等的解決方案為己志,深受漢納鄂蘭、Rationalism和我的愛人 Lucy 的影響。 目前正獨自撰寫內容管理與分享系統 TotusLink The Builder's life 連載中

身為替代役的那一年#1:成功嶺短想

寫於2016.10.14(成功嶺役期暫告段落後到下專訓之間的兩日假期)

當我坐在電腦桌前面對空白的頁面時,原先在成功嶺,23中隊,2寢,67號的床上譜寫的隻字片語都在帶有奇異氛圍的安靜中消失了。沒有洗腦的心靈雞湯,沒有鄰員的打呼聲,沒有床鋪尾端同學的細語交談,沒有學長的怒罵,沒有鐵盤與鐵筷碰撞時令人緊張的尖銳聲響,我回到了我所熟悉的世界,那個能擁有個人空間的世界,正準備要寫出什麼值得紀念的事物時,我發現餘留的都是陳腐的例行事項、殘存的夢境和浮滿油水的甜湯。

「有的時候,我們無法前進只是因為害怕和自己離別。」在自強號門旁的窄小空間裡,我看到了我手機裡多年前想到的字句,我吞了口口水,再看了一遍,心中傳來了一道像是塑膠靴子踩在吸滿水的泥土上所發出的,悶悶的聲響;也不過是這樣,十六天前的自己的焦慮,疑惑,不安也不過是呈現出這樣的結果,被嚴厲的學長怒罵,被溫柔的學長安慰,與臨時組成的友伴們識相的搭著彼此的肩膀,因無聊的大餐課而熟睡,因緊湊的體適能而痠痛,說其然,也不過是把普遍的生活摺疊,變的繁複瑣碎起來,本質卻從未改變。權力的模樣,無能的表象,沒有目的性的欺壓,喪失意義性的陳規,依舊裝扮起社會的樣貌,演出一齣瘋狂的喜劇。

掃視著筆記本上滿滿的字句,依著時間表陳述的細節大概就像每天早上起床前把內衣紮進褲子裡,將澄黃的號碼衣套上,把白底的識別證別在內衣上這樣的行為般只能淪為記憶的殘餘。

「可憐,都來幾天了,還不知道要把衣服紮進褲子裡,到底在做什麼阿。」引來了區隊長的一頓臭罵。「我在說話的時候要看著誰阿,你在看誰阿。」區隊長面無表情,皮不跳肉不癢的罵著。

「最重要的就是流程,我們靠著流程來達成不可能的任務。管理四千多名的役男靠的是什麼?就是這些經年累月堆積起來的流程。」傅從喜教授口沫橫飛的說著,但抹滅所有可能性的也是狹窄化的流程阿。

「這十二分是明訂細項外的分數,假如你還是要跟我們要每一個分數的細項的話,我們也拿不出來,既然拿不出來,那就只好把這一欄刪掉了,這樣的話就會有二十一個同學被罰勤兩個小時喔!你要害他們被罰勤嗎?」可是分隊長,我今天爭取的不是單純的分數,我今天想要的是隱藏在布幕後面的真相,那些細項的紀錄是區分隊長的責任,工作過重我們可以體諒,但請不要拿份內的責任和全中隊的目光來壓制每一個追求真相的行為。

「我現在真的需要48個人跟我去結訓典禮,有人可以自願嗎?雖然沒有加分,但我們可以有更多相處的時間,我可以跟你們講很多事情。」溫暖的分隊長向全中隊宣布著,隔不遠的同學嘟囊著:「ㄌㄩㄝ,吵死了,廢話少說好嗎?」遇到怒罵人的光頭分隊長你們背後批評不斷,遇到溫柔對待每個役男的分隊長大家還是看得不快,那究竟你們想要的是什麼?

「報告分隊長,這些衣服不是要送去洗了嗎?為甚麼我們還是要把他們先摺起來呢?」分隊長眼睛晃動一陣:「阿,因為這樣比較好看,長官喜歡阿。」

「趕快上床睡覺,快阿,當這裡是你的家喔,不要聊天了,再聊天就給我出去外面罰站。」分隊長在喊完晚安號不到一分鐘,就在大家連拖鞋子的時間都不夠前刷的一聲推開紗門走進來痛罵。

「誇張!都來幾天了,吃飯還是那麼吵,跟你們說過菜渣集中的時候不要用筷子,還是有那麼多人在用筷子推菜渣,到底在做什麼阿,當這裡是哪裡阿。」區隊長站在餐廳中央罵著,忽然從褲子裡拿出手機,手指滑著退到牆邊兩根大拇指飛快的點擊著。

自願上台示範的同學因為動作不準確被講師叫到旁邊罵了二十分鐘。頻頻說著自己的往事的豐功偉業,整體運動效果卻是所有老師中最差的。

口渴時走到教室旁邊就可以找到排的整齊的,裝滿著水的八個水桶和三罐鹽巴。跑大越野時,每個跑在隊伍旁的勤務學長手上都拿著一罐緊急用的氧氣罐。怒罵過後,卻在輕鬆的時間跟你無負擔的聊了起來。

講解團隊合作的講員花了半個多小時高談自己的意識形態。

要求每個參與者都要以把座位坐斷的速度坐下,每隔一兩牌就有一個待修補的座位的大禮堂。

將這些經歷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列出時,越來越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評論這十六天經歷過的事情,連要從哪裡開始講起都失去了節奏,混亂替代了固定的規律,把一切拆開來看時連拼圖的四角都找不到了。是非對錯也就這樣去了評斷的基準,我想就像是我在訓練途中為當時的狀況下的註腳一樣。

來到軍隊以後,我學到的最珍貴的事情是如何去延緩評斷的時間,在不管是理性還是感性的狀態之下,都足以擁有面對懸而未決的掙扎處境的忍耐力。除此之外,就只是些閒聊的題材和留給自己審視的夢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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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當兵的時候最讓你感動的是什麼事情阿?第一次打電話給家人?第一次吃到雙主菜?墩在廁所三個小時後終於大出來了?被痛罵時鄰員的鼓勵?快,分享一下阿。」斑馬湊近我向我問著。

我雙臂抱著頭,凝視著有鹹魚味的蚊帳,只剩下最後一天了,大家都鼓噪著。「我想是在進來隊伍的第五天吧,那個時候你大概睡著了,我躺在蚊帳裡發著呆,沒有特別在想什麼。」勤務學長忽然推開紗門拿著手電筒來巡寢,我停頓一陣,等待學長走離後繼續說。「每天晚上不是就寢後都會播半個小時的音樂嗎?那一天很奇怪,不是播以往的心靈雞湯,而是天空之城的一段配樂,旋律我已經忘記了,但我深深的記得那時的感覺,那段旋律讓我從連日緊湊的生活中放鬆了下來,然後我就小心地哭了。」

「是因為音樂而想起了什麼嗎?」斑馬好奇的問著。

「也不是,就只是因為心中昂然揚起的幸福而哭了,因為音樂。」

「噢噢,原來是這樣,我跟你說噢,我則是因為第一次打電話給我女朋友阿......」斑馬開始講起了他當兵的時候最感動的地方,在過十八個小時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我聽著他口沫橫飛的敘述。「欸,不管給我多少錢,讓我住單人房,讓我吃著更好的伙食,讓我別著區隊長的肩章,批著值星的帶子,挺著嗓子大聲的罵役男,我還是無法喜歡上這裡。」斑馬下了一個堅定的結論,我彷彿可以看到黑暗中隔了兩層蚊帳的他猛力點著頭。

「我也是。」我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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