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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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選擇芒果。我問芒果有毒麼

不稱職粉絲之自我剖析(與和解)

見面、問答、簽字、合照。給人一種虛妄的幻覺。好像可以走近獨自閱聽作品時那個怦然心動的時刻,可以將手探入水潭深處觸碰那束曾投映在種種符號裡的光。

每次向名人要得簽名後,我都知自己必將陷入長達兩三日的羞恥感中,程度視乎互動過程的感受而浮動。若對方明顯地友善積極、且自身表現流暢得體,這種羞恥也許像甜點上作為點綴的莓果,雖酸但可口;但凡對方彷若有一絲絲敷衍不耐,甚或只是照章辦事,抑或是自身感到緊張狼狽……道謝後的轉身一瞬,我便開始墜入悠久的尷尬、虛無和自我厭惡。最糟糕時,甚至會發誓再也不做這種愚蠢事。——直到下一次見到難得一見的、十足喜歡的人,受到氛圍的感染、朋友的慫恿,再次掏出書本或專輯,走上前去。

我明白,我大概是不適合追星的性格,從沒法甘心地安坐在粉絲的位置。稱職的粉絲心態大概如此:仰望星辰時,忘記自己的存在,溶入湧湧的大海中,和每一滴海水一樣倒映著星光。或許出於過分強烈的自尊,我總是留意著自身的舉止,亦無法忍耐自己湮沒在芸芸無差別的觀眾群裡。我需要平等,需要獨特的連結;否則,寧可沉默、遠離、不現身。

這是一個悖論。客觀上,視之越傑出、完美的人,離你越遙遠,越難以形成具體、個人的聯繫;但主觀上,對於我愈重要、愈欣賞的人,愈發渴求一種獨特、深刻、以觸及對方內在吸引我之光芒的連帶。

在文字或音樂裡,雖然隔著層層媒介——書本、專輯、舞台、錄音棚、出版商、唱片行,隔著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我卻好像離對方更近,連結更真實、具體、豐富。我更加確切地知道我們有共鳴、有同感,我們是一類人。這種真實感遠遠超過在各種公共場合匆匆幾分鐘言不及義的寒暄,以及我永遠無法well-prepared的那種社交禮儀,永遠無法放鬆自然的身體。彷彿每一刻都形成一種反身的否定與瓦解,在捶散文字世界裡構築的另一個自我,捶散自己寫下的願景:沉默、遠離、不現身。我打破自己的舒適圈和理念,卻時時不能肯定,交換來的滿足與快樂是否值得。

但其實什麼才是更真實的呢?這像是一個宗教問題。人越過教會,直接與上帝對話時,是更加接近還是更加遠離上帝?這超出一個宗教問題。畢竟人有著更為明確可見的存在。儘管心知一切偶像都是投射,但那個活生生的人會回應、會解釋,總是構成一種幽靈般無法迴避的審視,與誘惑。讓你無法完全逃脫檢視,閉目塞聽、徹底唯心主義地虛構想像中的完美偶像;亦無法完全擺脫誘惑——與之見面、互動、讓對方看見聽見自己的那種誘惑。萬一是真的呢?萬一觸碰的那一刻,真的有熠熠熒光呢?誰不希望夢幻凝固成現實,在心頭迸開煙花,哪怕只有片刻?

見面、問答、簽字、合照。給人一種虛妄的幻覺。好像可以走近獨自閱聽作品時那個怦然心動的時刻,可以將手探入水潭深處觸碰那束曾投映在種種符號裡的光。但正如你在湧湧擾擾的場合蒙罩著諸多惱人的、不由自主的外殼,坐在你面前的亦不見得是那個在創作、在書寫、在冥想、在歌唱的誠赤靈魂。(或許有些人可以做到永遠如一?)大多時候,這個過程只是行禮如儀,甚至可以落入雙方自身所批判的對象(那或許恰恰是你曾感共鳴的地方)。我們在文字空間裡可以無限馳騁、追尋純粹,在現實生活中卻不得不時常重適窠臼、循規蹈矩,以維持世界的如常運轉,製造一些我們稍微可以把握和檢驗的溝通。

想到這裡,雖然妳不確定,會不會有人同樣投以一個狡黠的微笑,以表心證(甚至,你自己也做不到。心智的演練總是比現實的、社會的、身體的實踐,來得容易)。但你可以報以寬容(雖然,仍要加上一點點幻想與信念):這一切局促、僵硬、錯位,是一種別無他法、不能免俗的代價。只要妳不過分輕信於它。只要妳時時記得,自己永遠有返回文字、音樂、與夢境的權利。


嗯。有將近一年沒在matters寫文章了。課業重是一個原因,但重要的是學習形態的改變。自從入手pad來閱讀文本,即使突然靈感闖入,也沒法立即在電腦碼字,寫作慾望就這樣慢慢壓下,即便回到電腦前學習也很少再喚起。

可是,總是將想到的念頭記在腦海,推遲再推遲,最終卻發現失去了寫下那些主題的慾望。所以現在相信,想寫便要盡快寫,管它DDL如何叫囂(噓)。這就是趕稿途中忽然想起這個長期縈繞腦海的話題而跑來寫兩小時的原因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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