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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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選擇芒果。我問芒果有毒麼

樂日|月亮將下沉

(编辑过)
晚上躺在大床的一側,只留床頭一盞開口的檯燈。天花板映出一輪巨大的、紗黃色的月亮。看飽了,再緩緩擰滅。從最皎潔的月亮,虛化成半透明的、晦暗的、難以辨認的水母,最後它隱沒進天花板,與周遭黑暗融為一體。


聽《柯德莉,關於風景》,會回到去年在防疫賓館居家檢疫的日子。

前奏伊始,六個水波般柔和的按鍵音循環往復,熨帖如輕盈的五指在心上來回按摩。

人聲出現後,這音色退為襯底的暗線。旋律偶有變化,卻貫穿始終,像是紛雜世界之下隱藏的、綿延的私密夢境。

在這迷幻的搖曳中,我重心下墜,浸入那凝滯的時光裡。被防疫賓館重重包裹著,世界的一切都與我隔了一層玻璃。一關上窗,夏日燠熱的空氣、午後街道的喧囂、連同節日樓下燒紙錢的飛灰,就全然阻隔在外。

我好像一個潛水者,透過波動不定的、半藍綠半透明的海水向外看。光在水與微塵裡折射又散射。聲音被重重過濾與阻隔。只剩依稀的、壓縮的、符號化的聲與影。

世界遠去。而人在水下安靜地吐著泡泡,彷彿分泌一種隱秘的快樂。


沒什麼秘密 可以及現在更秘密


有時我午睡醒了,並不馬上起床,躺在床上,觀看窗簾的縫隙間透出變幻的光線。

有時我趴在陽台欄杆,望著樓下路過的人。一對夫婦買完菜回家。幾輛機車飛快地駛過。一個看起來在幫別人遛狗的人,笨拙地牽引著,以拍紀錄片般的謹慎莊重態度為它拍照。

每天下午三點,會有一個收廢品的阿伯準時經過。電動三輪車上,大聲公講著台語「歹電視——歹電腦——」。


傍晚時分,賓館侍應生在後門休息、抽煙,三三兩兩放鬆地坐著。


有時我會運動,用滾筒黏了地毯上的毛髮,將用過的浴巾鋪上去,就是瑜伽墊。一直運動到汗水滴在眼鏡上,脖頸涔涔,鎖骨濕潤。身體疲憊,頭腦放空,心情滿足。

安排每一條毛巾的用處。定義它們:擦臉巾、擦手巾、擦腳巾、洗手台抹布、書桌布。早晨去陽台收晾乾的毛巾,洗完臉再把濕的毛巾換去陽台。交給最原始的能源,蒸乾水汽。

早餐的雞蛋總是冷的。放在杯裡燒了開水澆上去。洗漱回來,剝溫熱的水煮蛋。

晚上躺在大床的一側,只留床頭一盞開口的檯燈。天花板映出一輪巨大的、紗黃色的月亮。看飽了,再緩緩擰滅。從最皎潔的月亮,虛化成半透明的、晦暗的、難以辨認的水母,最後它隱沒進天花板,與周遭黑暗融為一體。


有時我覺得自己也像一隻水母,正在變得透明。


有時,我想這樣生活下去也不賴。

在真空裡懸置,前無異鄉,後無故園。日子散發出醫院消毒水氣味一樣的潔淨感。


月亮將下沉 可是末日未會如常降臨


在我看來,《柯德莉,關於風景》在MLA的歌曲中是極特別、極清淡的一首。

沒有《牛頭角青年》《宅女上街吧》那樣熱血,沒有《西西弗斯之歌》《瓜分林瑞麟30萬薪金》那樣辛辣,沒有《我們一起離開吧》《廣州足浴一夜》那樣憂傷,也沒有《Hey Hey Baby》《我愛官恩娜,都不及愛你的哨牙》 那樣甜蜜。

沒有刻意慰藉的詞句。只是有意無意間帶過的這一句,隱藏著誠懇而溫柔的力量:

不要怕。月亮也許會再次下沉,但末日的幻覺不見得再度降臨。




返台前夕,她來螺城找我,我帶她去看海。那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狹最髒的海灘,岸邊都是破碎的貝殼和垃圾,想走進海水,要先經過扎腳的難關。海蟑螂覆滿海邊的礁石,任海水拍打也不動。

但她卻很喜歡這裡,喜歡海灘上細細的白沙,溫柔無聲地流沒雙腳。



我們爬上一堆高聳的大石頭坐著。海不乾淨,顏色也不純粹。近海的地方滾餃子似的滾著一些游泳的人。遠處的海迷迷蒙蒙,與晦暗欲雨的天空連成一片。

這時候,她唱起了一支陌生的歌:

看著天和海 仿似連成一物 但是不曾接近
你像片大海 柯德莉藍的海

願望看著天 包括樹木 唱片
皮鞋 情侶 公路 石頭 河流 商舖




同一片海,天氣晴好的日子裡


後來她回家,這首歌則陪著我渡海返台。

我知道,度過十五天我的隔離,再過十五天她的隔離,我們又會重逢。



樂日:音樂裡的日子。寫一些歌曲帶給我的純個人感受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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