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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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而不悲观,长抗战而亦自卫。

【疫情日记2】又熬过一个长冬


2020年的一场大雪在二月。

英国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从去年十月底调到冬令时开始,白昼的时间一直在变短。对我而言,早上八点起床天还灰暗着、下午三点半就日落了的冬季真是最难度过的时期。然而每年这段阴郁时期都有五个月之久,一直要到来年三月底才能回归夏令时。

如今竟不知不觉间那个往回拨走的小时就要迎来归还之日。

回想这个冬季,经过的比往常更悄无声息和迅疾。想想上个月还在国内度过春节。回英国后有次在树林里看到路上一块被人踩坏了的青苔,还想着下次再经过时,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容器把它带回家好好养着。如今就要再次开启漫长无尽头的社会隔离生活了。

大概是因为疫情的关系,除了强制自己完成写论文任务之外,每天的时间被大量的信息覆盖和吞噬着。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群体与群体之见的情感,因为不同的经历、观念、信仰变得不堪一击。仔细想了想,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很难接受他者与自我之间的差异性,也很难真正做到包容异见者的。在一次次的分裂后,我也开始深刻意识到太多类似短暂的、脆弱的、飘忽不定的维系,而选择回归到封闭的自我之中。

我发现如今自己只能接受两种形式的表达:个体叙事的自反写作和公共/共有知识的陈述,而不愿再接受任何居高临下的观点和千篇一律的宣泄。我无时不刻警惕着不要让自我沦为另一种话语权形式的展现,避免盲目地愤怒。与其深恶痛绝地指责大多数人的漠不关心,不如多想想社会提供了、或应该提供一个怎样公共环境才可能使积极面发生,自己在此之中又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我也要给自己更多时间去吸取和思考。

但也必须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本质上应是依靠着价值在生存和成长的,而非所谓的理论或者知识。

尤其自从疫情的关注重点从国内转向欧洲之后,我便越来越少细看来自国内社交媒体的消息。日常一般是每天下午五点半准时收看英国政府的新闻发布会直播,偶而在固定时段浏览推特上科学家们的讨论。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活在泡泡世界里的错觉,总觉得海外社交平台上的气氛似乎与国内全然不同,充满了一种克制的冷静。讨论有理有据,观点也有血有肉。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科学还是传媒,从未见到明显一边倒的现象。由此既不会感到过于恐慌,又不至于太无知。

其实在一切的发生之中,我感到最心酸和难过的还是阶级之间的分裂。垃圾桶里捡口罩戴的环卫工人,远程授课没有设备和网络的乡村孩子,拿着手写购物清单停留在超市外面不敢进去采购的老人。看到这类新闻的时候,心中升起的甚至都是不对社会不公平感到的愤怒,而是一股从庞大人类群体里爆发出来的悲悯。仿佛看到无数个人被迅速发展着的赛博社会落下了却还要笨拙着往前跑的身影,是多么手足无措和无奈啊。

作为个人,我自知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不安全感的人。平时就有囤货习惯,万事都想到最坏,比提前还要再提前做好准备。每天早上起床喝完一杯水,我最先查看的是各大超市网上订货途径是否通畅,送货时间已被预订到了何日。想来如今除了要学会怎样和海量的信息相处,还要学会如何平静地处理内心的焦虑。

好在这种焦虑其实是非常虚无的。倘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门,就会看到街头比以往空荡但却一切正常,远处山头的城堡和教堂寂静伫立着,还是那么不慌不忙敲着钟声。偏僻的路上常常见到低头慢慢走路遛狗的老人。前些日子去中国超市采购,工作人员还热心地帮忙打包货物,跟我解释新开通的送货业务和远程电话付款方式。

一切也没那么糟糕。毕竟生命,也不仅仅活着一种形态。

加上民间的社区互助,保证少数和弱势群体的社会措施,学校日日的邮件更新播报,系里导师同事的日常交流,使我感到即使在超市爆满货架清空的无序里,也仍有一股坚韧的力量体现着生活隐形中的有序。

而在英国的独居生活,也终于在世界的风暴中渐渐平静和缓慢了下来。

这大概也是每年长冬必将经历的常态。

我仿佛看着自己坐在异乡一口窄小的井底安静地、柔软地生存和生活着。偶尔因世间的共情而悲恸,偶尔因阅读和思考崩发眼里的光。不断挣扎、摇摆和踯躅,却也等待着春暖花开的某天井底重现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然后再坚定地、潇洒地走出去拥抱世界。



2020年3月19日

于英格兰某东北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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