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寫作 ︳回溯

反溯（Rétrograde）

1

下午，女人進了咖啡廳，空間不大，至少涼快，百葉窗被放了下來，她見到光影裡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士輕輕招手。他的桌上有本雜誌，她慢慢走近，坐在他隔壁桌，他們之間隔著一條細道。

她的包包放腿上，抬起脖子望，店員忙碌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

「絲巾……」他說話很輕。

「什麼？」

「滿好看的。」男士輕拉襯衫衣領，「藍色的。」

她皺眉，不回應，看向廚房。

「今天很忙喔，有人請假，只有一個店員。」他一隻手托著下巴，壓在雜誌上，「不過，我在想，如果配紅的，可能會更好看。」

她睜大眼睛。

2

「沒家教。」女人瞪著青年的背影，指著他，「喂，你，賠錢啊！」

那個青年改外帶。

「想逃啊，走啊，出去被撞啊。」

他比了中指，還伸出舌頭。

她氣得臉都紅了，抽紙巾吸可樂，又繼續抽，然後這邊擋一點，那邊擋一點，她想拯救薯條和漢堡，卻使可樂溢出餐盤，暗紅色的河流漫向桌緣，流向椅面，再滴向地板。

店員拿拖把來，請她把腳抬起來。她想重上一份餐點，店員說要請示經理。

她坐著，縮著腿，拿起番茄醬的醬包，用力捏了幾下，一撕，卻撕不開，用了兩隻手，還是沒辦法。她罵了番茄醬時，突然一鬆，醬包被扯開而醬汁濺出灑在她脖子上的絲巾。

店員停止動作，退後幾步，去拿了一整包紙巾給她，那時女人手裡已經握著濕透的紙泥。

她絲巾壓在桌上，一擦再擦，一擦再擦。

店員要補餐，她不要，她要走了，推門，門推不動，要按按鈕才行。門外陽光耀眼，空氣又悶又熱，她一面走，一面想著包包裡揉成團的紅絲巾。

3

她走向座位區，手中捧著餐盤。

女人把餐盤放到桌面上的那時，有人正好拉開椅子，是一頭亂髮的青年，他盯著手機，脖子上掛著一條紅色金屬項鍊。

「你坐旁邊好嗎？」她說。

「妳說什麼？」

「我先來的。」

「是嗎？」

「我先的。」

他一屁股坐下來，猛按了幾下手機，又滑了幾下。

「欸，先生。」

她站在桌邊，又催促了幾次。他終於抬起眼，滿臉不悅，起身時擦撞到餐盤，盤子裡的可樂倒了，但還有杯蓋，只溢出一點。當她急忙伸手要扶正時，青年踢了椅子一腳，那杯蓋才脫落嘩啦啦流出，整個餐盤變成薯條的游泳池。

她想叫住他，他卻轉過身，低頭按手機。

4

她在小圓鏡前，比了許久，最後請精品店的店員替她綁紅色絲巾，將藍色絲巾摺好，收進包包。

走在街道上，看著玻璃窗裡的倒影，在車子經過時，看著自己，就連在快餐店裡，站在櫃台前，在點餐的店員面前，她都還在觀察櫃檯後方那長條反射鏡中的紅色絲巾。

因為連身裙是藍的，選藍的很合理。不過，紅色，更出色。

「不好意思。」店員聲音很粗。

她看著店員手指比的，點了一份漢堡套餐。店員收了錢，給了發票。

「你們帽子很好看。」她稱讚他們的紅色帽子。

「帽子？」

帽子上有個笑臉，她站在原地，也微笑。店員看著這個女人，似乎察覺了什麼，終於開口說，「我們會幫妳送過去。」

女人斜眼看他，說自己拿。她在一旁等待餐點時，觀察其他點餐的人，穿著如此隨便，如此邋遢。她悄悄拿了一個醬包，用力握啊握，捏啊捏，她覺得委屈，覺得被忽略了，但她也明白關於美的煩惱是孤獨的，必須由自己承擔，從古至今皆然。她轉身面對牆壁，發現白色的牆上有人用原子筆寫字，髒話，畫畫，有畫房子，還有幾個小人。

她輕輕撕開番茄醬包，幫小人加了一條圍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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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舉辦活動，這篇應該沒有刪改內容，主要是填補了過程，還有擅自增加了結尾那段。如果停在「因為連身裙是藍的，選藍的很合理。不過，紅色，更出色。」則符合規則，也能達到回溯效果。

不過我為了要「更出色」，所以加了結尾。

參加活動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我，就像綁絲巾的人，感謝閱讀，歡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