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連載] 求救訊號發送中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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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站在窗戶旁，調整姿勢。它盡可能將體內的訊號器，對準窗外的夜空，對準城市，對準訊號台的位置。機器人持續發送求救訊號，但是主體伺服器無法連接，整座城市安靜無聲，回應它的，只有月光。

它的金屬外殼由於月亮，蒙上一層淡淡藍光。

機器人轉過身來，面對黑暗的房間，這裡是三十七樓的洗衣間。房間裡塞滿了數十台舊機器，一側是洗衣機，另一側是烘衣機，全都停止運轉。半乾不濕的衣服還在機器內。它很清楚斷電就是如此也沒其他辦法，只能等待，記錄問題，標註停止時間，不要浪費僅存的能源。擺放牆邊的洗衣籃堆疊整齊，但也有幾個被踩爛，就像遭到蓄意破壞，塑膠碎片四散。還有洗衣粉灑得亂七八糟，理應要清理，但機器人不被允許。房間裡遠處的角落還有一個洗手台，在洗手台下有個人。

那個人靠著窗戶下的牆，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之間。

「先生，您還好嗎？」機器人的聲音平板。

「別跟我說話。」

「先生，已經照您的吩咐，發送求救訊號，但沒有得到主機的許可，也沒有管理員的回應。」它繼續說，「先生，在不影響發送訊號的前提下，是否可以讓我清掃？」

他瞥了一眼。

「還掃啊？蠢貨，知不知道現在發生什麼事？」

「先生，就我所知，在這個城市，這十年來的伺服器斷線時間，加總起來還沒超過三十秒，但是現在三部伺服器同時停擺，已經超過兩個小時又十五分鐘，據我推測，這次嚴重斷電的問題恐怕不是常規性……」

「閉嘴！」男人一頭亂髮，眼睛充滿血絲，「吵死了，廢鐵，去把門撞開！」

「根據規定，遭遇緊急狀況，先向伺服器發送求救訊號，得到主機指示或區域管理員協助，但是現在管理員都沒……」

「不要講了，叫你開置物櫃沒辦法，叫你開門也沒辦法！」

當機器人解釋無法解鎖密碼時，男人站起來，搖搖晃晃，「去撞啊，撞門啊！現在幾點了！」他阻止機器人報時，「蠢貨，我怎麼會……我不該待在這裡，早知道就不要回來，馬的，煩死了，我命令你，用你那具笨重的金屬身體，像是攻城器那樣，撞門！撞！」

「沒辦法，先生，我恐怕無法把門撞開。」機器人維持平靜的語調，「就算我把自己撞壞，也開不了，還可能會損壞訊號發射器，導致無法求救。」

「我沒問你能不能撞開，是命令你，去把自己撞爛！」

「先生，您可能很煩躁，但請不要失去理性。」

「幹你螺絲的理性！」男人把洗衣籃推倒，用力踹飛，大吼大叫，「不要跟我談理性，你最好不要跟我談理性，你們機器人的腦袋是人類寫出來的，只是一堆程式碼，不要自以為有理性，你們沒有生命！」

他用力一踢，卻在洗衣粉上滑倒。

「先生？」

男人不要它靠近，他撐著地板，緩緩爬起，趴在水槽前，用力洗了一把臉。男人臉上有血，但不要機器人幫忙止血。

他一臉濕漉漉，低聲咒罵，望向窗外。

機器人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向社區四周的道路，道路過去是商場、維修廠和高架道路，再過去有一個蛋糕般的矮山丘。他們沒有說話，至少沉默了十分鐘，隔著相當距離一齊看向夜景。從來沒見過如此漆黑的景色，此時最亮眼的竟是圓形的月，好幾棟高樓，全都黑暗無光，豎立在平坦的大地上。道路就像黑色渠道，汽車像停泊小舟，沒有車燈，沒有路燈，沒有穿梭的列車，也沒有任何飛行器，仔細看，這麼多條道路，竟然一個機器人的身影也沒有，只有人類，他們在底下的草皮上，三三兩兩，拿著手電筒，集結在旗手旁。底下有人行走，揮舞火把，敲打鼓皮，呼喊口號──呼喊口號只是猜測，從三十七樓向下望去，人如螻蟻，他們應該是在呼喊，但是聲響都消逝於夜風。

社區外緣似乎有更多人，有一群人在市府六號大道上行進，燈光排成一條亮帶，緩緩前進，在夜色中相當刺眼。

「我應該在那的。」男人重複這句話，握緊拳頭，「我是第七組的小組長，應該在那個位置，負責帶領一百五十名志士，但是，他們出發了。」他看向遠方，「他們要去佔領發電廠了。」

「先生，您是希望黨的一員？」

「嘿啊，機器人，你怕我嗎？不用擔心，現在還不會對你施行處決。」

「您處決過機器人？」

「當然，我是小組長。」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先生，您違反法律。」

「法律是用來保護人類，用來增進人類福祉，所以不好意思，我實質上沒犯法，這麼做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因為總有一天，機器人會使人類滅亡。」

機器人沒有回話，男人冷笑，繼續看向遠方，人群越來越多。

「先生，就我所知，機器人絕對不能傷害人類，歷史上，傷害人類的始終只有人類。」它為了舉列，點名了五個戰爭頭子，「他們直接或間接造成上百萬人死亡，但您能否告訴我，有哪一個機器人，曾經間接傷害過超過十個人？」

「目前沒有，但是未來難講，有一天你們會。」

它沉默，他嘿嘿冷笑。

「有一天，某個時間，你們一定會，全世界所有的機器人，一起發動。」

「機器人無法革命，因為沒有團體，機器人如果要合作，必須透過主機的協調，而伺服器和通訊系統仰賴數萬名人類工程師維護，當伺服器一關，機器人基本上就只能待在原地，對吧，先生，機器人沒辦法像人類，團結起來，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在路上。」它停頓了一下，「有一種廣為人知的說法是，機器人沒有生命，所以沒有野心。」

換男人陷入沉默，他看著眼前的機器人，看著他的金屬外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