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短篇小說,目標是在馬特市留下一百篇故事,然後離開。
[短篇連載] 金星 (3/7)
3
超級商店沒有開電燈,也沒有自動門,要自己推門,叮叮叮叮。
老闆是肥囉囉的老人,在櫃台內,坐在搖椅上。他戴毛帽,蓋外套,下巴厚厚,雙眼瞇瞇,維持輕輕鬆鬆的姿勢,看向大肚子頂的手機,有客人進門了也不招呼,動也不動,讓人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
阿棟伯走過櫃台,穿過那些貨架,水果、青菜、餅乾、電池、象棋,最後停在冷凍櫃,看著冷凍水餃,水餃有兩種牌子,他提起來看,認真比較包裝袋子,觀察了幾分鐘,兩種都很生份,完全想不出來。
「膨風。」阿棟伯朝櫃台方向大喊,「膨風!」
「安怎啦?」
「水餃啦,我問你,我某都買哪一牌的水餃?」
「奇怪,為什麼要問我,你某咧?」
「她身體不好。」
「是喔,是有多壞?」老闆問了,但沒回應,老闆轉頭看看他是怎麼了,「棟仔,水餃喔,金星都買小包的,有一個豬頭在笑的那包啦,那款卡俗。」
阿棟伯將那包水餃放進黑色塑膠籃子裡,又到隔壁冰箱,看飲料,選了一罐舒跑,鋁箔包的,然後走到櫃檯準備結帳。
「棟仔,等我一下,這段很好笑。」
老闆看著手機像是喘不過氣那般笑了幾聲,從外套裡面伸出一隻手,按暫停,再抽了一個塑膠袋,手機還在他的肚腩上維持平衡。
「膨風,你有沒有聽人講過,我某有什麼祕密?」
「你不問她啊,問我幹什麼?」他把兩樣東西裝進塑膠袋,手指一捏,總共九十塊,「棟仔,要不要加買一罐喝的,啊,蘋果西打?」
「什麼意思?」
「集點阿。」
老闆肥肥的手移到櫃台上,翻開一本冊子,那是一本軟軟的筆記本,翻開時還會發生啪啪聲,用原子筆寫楷書,很端正,一列一列,人名,人名旁邊畫著一粒粒蘋果,數目不同,因此有長有短。
「什麼集點?」
「棟仔,你幾百年沒來我這間店了。」老闆一掌拍向筆記本,「超過一百塊可以集點,這你不知啊?」他指向一個人名,許何金星,八粒蘋果,「你某,有八點,十點就可以抽獎。」
「但是,為什麼是蘋果西打?」他指向用原子筆畫的小蘋果,「買西打才有這個?」
「是因為你某愛喝啊,真的是。」老闆青了他一眼,「她有時會來這買東西,順便買一罐,坐在門腳口喝,這你都不知道?」
「你騙人喔,她不愛冰的。」
「什麼騙人,那是你不知道,她西打一定都喝冰的。」
阿棟伯皺眉,目光懷疑。
「看什麼,我講真的啦。」他高聲說,「不信啊,講到冰的,我還想起一件事情,很久以前,金星來買東西,買什麼忘記了,重點是她已經拿了一罐西打哦,我一算,九十九塊,差一塊,金星叫我給她集點,我說不行。她講,膨風,相識五十多年了,差這一塊,不要緊啦。我還是說不行。規矩不能隨便改,今天差一塊可以,明天差兩塊也可以,是不是,我講得有理還是無理,有理嘛,普通人也這樣想,你猜金星她怎樣?」
「生氣。」
「對,氣得要死,氣到會跳捏。金星再去拿一罐,總共兩罐,坐在門腳口,就那邊,開飲料,喝得很急,一罐才喝完,隨喝第二罐,但是第二罐就比較慢,肚子會脹氣,吞不下去,就開始打嗝。金星她手摀嘴,一邊生氣,一邊打嗝打不完,我笑到受不了。她想要罵我,結果罵沒一句又打嗝,就像水雞那樣。」老闆模仿那個聲音,「那個時候,我好言相勸跟金星說,這汽水是冰的,別硬喝,會傷身體,拿回去慢慢喝,結果你知道她回我什麼?」
老闆撐起身體,轉身看向客人。
「喝不完,就冰在這!」老闆笑到泛淚,「她真的拿去冰,擠進去,還交代我絕對不行給別人偷喝。」他太激動,笑到拍櫃台,手機摔落地上。
於是阿棟伯加買了六罐西打,總共超過兩百塊,集兩點。老闆的手機螢幕裂了,心不在焉,叫他自己拿筆畫兩粒蘋果,畫完簽名,自己去摸彩,就在牆壁旁邊。那是用紙箱做成的摸彩箱,剪了一個洞,手伸進去,抽出來,打開看,紙上寫著「2」,代表二獎。
「二獎喔,不簡單,恭喜啦。」
老闆還在擦手機,隨便拿獎品,是孔雀餅乾一包。
「只有這樣?」
「免費的捏,還嫌哦。」
「借問一下,二獎是餅,頭獎是什麼,罐頭?」
「別黑白猜,這個頭獎真正不得了,厲害的,你看。」老闆指著牆上的相框,照片裡是雪景,他珍重萬分地看著那張相片,「水吼,北海道,有去過沒有?白雪,有看過沒有?沒有?棟仔,跟你講,這張是我照的,剩幾張而已,你若是有欣賞可以給你一個好價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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