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鐘小說] 蘭姆酒蛋糕

蘭姆酒蛋糕

我又醒過來了。

聽到滾水冒泡的聲音。

眼前有一個男人的側影，拿湯杓攪拌一鍋什麼，這鬼地方暗得要命，只有他那側有點微光，抽油煙機的小燈，還有瓦斯爐發出的藍色火光，勾勒出那個男人的模樣，他穿著西裝，頭髮梳過，鼻子尖尖的，盯著面前那團從鍋子裡升起的水氣，似乎很享受，有點陶醉。

「好囉。」他的聲音很尖細，很刺耳，「不能太久。」

那個男人關火，房間暗了一些，原本以為他會走過來潑我水，拿木棍猛毆一頓，或者拿鉗子拉扯我的舌頭，但這次跟之前不同，他端起湯鍋，放在桌上，以那個側面的姿勢，遠遠地朝我喊話。

「醒了啊？」

真不希望醒來。

無論昏迷幾次，醒來時我永遠被綁在這張鐵椅子上，椅子鎖在地上，還有四個鐵圈銬住我的手腳，儘管我瘦了一圈，鐵圈還是緊緊箍住手腕，進來這裡大概有一個禮拜左右，被毒打，倒吊，水刑，那些已經模糊，都快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一件事：

不要說話。

「不回答啊，沒關係，你就繼續固執下去，我才不在乎咧，其實呢，我常常遇到這種情況，啊，不是在說這種地方啦，是平時在外面，也會像這樣，常常沒人接話，聊天真的好難啊。」

他解開圍裙，那是條骯髒的圍裙。

「唉，原本想問你的，但你也不回答。」他嘟起嘴巴，「嘿，回答一下嘛，你醒來是因為聞到香味？還是被煮東西的聲音吵醒？我呢，我喜歡聞到香味起床，如果起床就能聞到香味，多幸福哇，有沒有呢，是糖？還是檸檬？還是奶油香？說嘛，你聞到哪一種？」

是滾水的聲音吵醒我，才聞不到什麼香味，我的鼻孔現在大概塞滿血塊，但我沒回答，閉緊嘴巴。

「看你的表情呢，不是那些，那就一定是蘭姆酒的酒香囉。」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對嘴喝下，「糟糕，喝太多。」

他轉身走來，我以為他要用玻璃瓶砸我，下意識閉上眼，但我沒事，睜開眼，他站在烤箱前，因為要拿出剛烤好的東西被燙到，現在在吹手指。

總共是六個蛋糕，各自放在小杯子裡，在微光中看起來有點像是海綿蛋糕，形狀特殊，橢圓形，形容得精準一點，就像是有顆縮小頭顱立在杯子裡，所以儘管我餓了很多天，一點也不想吃。

「你很想吃吧，我在做蘭姆酒蛋糕，嗯，想吃嗎？」

他把酒注入鍋子，那是一鍋糖水。

「巴巴蘭姆酒蛋糕，法式甜點，我的最愛，名字很有趣吧？」

那個男人一邊攪拌酒水糖水，一邊說。

「發明這個的人叫作史特雷，他是大師，三百年前開的甜點店，到現在還開著唷，在巴黎，他服侍過法國國王，路易十五，更早還服侍過波蘭國王，但叫什麼我忘了，抱歉。」

他停頓了一下，確認我有在聽。

「波蘭的那個國王很難伺候，要求很多，脾氣又差，有一天波蘭國王又在發飆，因為蛋糕太乾了，不好吃，命令蛋糕師傅立刻重上，再不好吃就丟進河裡，但是廚房剛好沒食材了，於是急忙中，史特雷把廚房裡的蘭姆酒直接淋上蛋糕，就這樣，呈上去，沒多久國王召見，問他是怎麼弄的，史特雷以為完蛋了，腦袋空白，只好坦承回答，沒想到國王聽了很高興，因為他很喜歡，後來還為這種蛋糕命名，巴巴蘭姆酒蛋糕。」

他拿起湯杓，舀起那鍋東西。

「嘿，你難道不想問，巴巴是什麼嗎？」

蘭姆酒糖水緩緩倒在橢圓形的蛋糕上，酒水從蛋糕頂上的凹陷，逐漸沁入蛋糕之中，其餘的酒水往下流，流入小杯子底。

「巴巴是什麼，是阿里巴巴哦。」他笑了，笑得很詭異，「蘭姆酒淋在蛋糕上，這讓國王想起一個故事，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那四十大盜躲在四十個空的桶子裡，準備等到半夜，要殺阿里巴巴，不過阿里巴巴他太太很機智，假裝成盜賊首領的聲音，要他們再等一下，接著用滾燙的熱油，將那群人，一個接著一個，嘶，嘶，活活燙死。」

他表演很生動，我彷彿能聽見滾沸的熱水聲。

他端起小杯子，咬了一口蛋糕，香甜的酒水噴得他整嘴都是，「天啊，超好吃的，你吃不吃？」

他瞇起眼睛，我回瞪，閉緊嘴。

「不吃？你不吃？」

他語氣帶有怒意，丟下手帕，然後指著上方。

我抬頭一看，原來我的頭頂上懸吊著一個大鐵鍋，一直用瓦斯加熱，不停發出滾燙冒泡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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