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牛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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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窩復村 – 田園將蕪胡不歸?

隱於山林的荔枝窩客家村
荔溪抱川流笑送丁年奔異國
枝葉散花香呼還銀髮錦華堂
《窩暖》

穿過這《窩暖》牌坊,彷彿便走進了一條時光隧道,幾百年前小徑的兩旁種滿了農作物,養活了荔枝窩幾十代村民。這個生氣勃勃的村落隨著城市的發展而沒落,卻又因幾個人的歸回而開始復甦。然而這次的復甦卻跟香港其他鄉效地區的復甦完全不同,村民不是想把丁地換錢起屋賣樓;他們在外力的協助下開墾荒田、復修敗瓦,為的是想家鄉回歸他們兒時的面貌 – 回歸那種人與天地共融的安寧。

荔溪抱川流笑送丁年奔異國 枝葉散花香呼還銀髮錦華堂 《窩暖》

歸去,來兮!

荔枝窩村靠山,建築於離海邊較遠處。村後有一片風水林,從岸邊望過去隱於林中。以往村外都被良田包圍,山上也有梯田,但現多已荒廢。風水林的草木不能亂動,因為樹根幫忙鞏固斜坡,林中涼風在炎熱的季節能為村子降溫等。

村中大部份的村民在過去一百年間陸續遷出,大部份到了英國定居。村中房子很多已日久失修,破落不堪。2013 年,前香港天文台台長林超英先生在村外遇到一位老村民,正在努力地揮鋤開墾,冀此地回復兒時風貌。林先生被其感動,遂另邀了港大吳祖南教授參與,開始了荔枝窩的復村之路。開墾荒地技術門檻很高。幾十年間大自然的力量已把本來的良田土質改變了,引水道也得重新規劃,需要村民的傳統智慧、學者的知識,機構的動員等等合力,不斷從錯誤中學習,才有希望把事情做好。

計劃的目標不只是復耕,而是要復村 – 保留村內的客家傳統文化,吸引原居民的子孫回來定居。村中建築的業權很複雜,大部份業權人在國外,要村民合力幫忙聯絡追踪。林先生還推行把部份房子改建成民宿的「客家生活體驗村」計劃,把十幾棟房子修整出租給城市人體驗。小小的一條村落,可讓城市人學習永續發展的真義。

雖然起樓的被稱呼為「發展商」,但「永續起樓」不是永續發展。我們需要考慮整個生態,人類如何跟大自然共存。下一代要願意繼續在這地方開枝散葉,才能談永續。
- 林超英先生
村中大部份的房子已經破落不堪

人的問題最難解

復村計劃中難度最高的不是復耕重建等技術問題,而是如何跟村民建立互信,如何與政府部門交涉,工作如何符合程序等問題。「客家生活體驗村」的構想也非所有原居民贊同,但村子透過一人一票選村長,帶領決策。在上月一次村大會,有村民專程乘飛機回來投票,出席人數超過 100 人。

「執行復村計劃,等一件要學懂的事是謙卑。村民是主,我們是客。」見慣了香港官員傲慢的咀臉及那種大地在我腳下的官威,我被林先生的謙遜和幽默所吸引,在考察團中乖乖聽書。他還大方地帶我們到村中支持和反對「客家生活體驗村」計劃的「民主牆」大字報處。

所謂復村,也不是要人工打造出什麼「假古董」來。其中如何取一個平衡,讓傳統生活文化和新價值觀調和發展,是學問。

村中的「民主牆」。村民中支持和反對的聲音都有,透過溝通和投票決策
村口的廟宇,獨缺天后宮;原來天后早年被「借」了到吉澳,一借沒回頭。

厭倦浮華歸園田居

這次考察團邀請了其中一位村民 Keith,領我們走了一遍田野。Keith 不是原村民,三年前被長春社所邀進村參加復耕計劃,放下從事了廿多年的工作,從此在荔枝窩村租了一棟房子定居,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他每天約五時起床,在廣場做一輪運動後落田工作,十時左右回家休息,黃昏前再落田工作一會後便回家。閒時與家人抱著 ukulele 彈琴唱歌作樂。

除了 Keith 以外,還有另一對夫婦帶同 4 歲兒子在此定居。可惜無緣拜訪。林先生說有些人會考慮在這裡過「半農半 X」 的生活 – X 可以是什何工作,例如寫書,遙距接案等。這個提案,著實令我十分心動。

對於我們這種在城市出生及成長的人來說, Keith 的生活轉變令我神往,卻又有點難以置信。雖然我一直不相信政府那種一味拼經濟效益的價值觀,卻也不夠勇氣回歸簡樸至此地步。「如果我是孑然一身的話,應該會二話不說便投入吧?」也分不清這是藉辭還是現實,反正擁有的東西太多反倒會失去自由,從來是真理。

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
陶淵明《歸去來辭》
Keith 為我們講解中,圖為村中的「新娘路」,從村中西門進入田野。傳統上嫁入門的外人第一次進村不能直接從東門進,要繞新娘路到達西門,再踢花轎,因此得名。
Keith 負責打理的田。
村中小孩的玩具

復耕田地 鄉村經濟

假日,村民會做一些糕點賣。在廣場上有各式客家茶果,豆腐花,農作物如百香果、蘿蔔、各式蔬菜,還有杏仁餅等小食。村中也有一家「明記」小店,假日營業提供雞粥、客家燜豬肉飯,炒米粉清菜等。

現時村中有些農產品會運出去市場出售。收入當難以跟在城市打工相比,但 Keith 也坦言:「在這裡,其實有錢也用不著。」除了用作交租和水電費,現金在村中沒什麼用途。事實上,人住了在村中,欲求少了,錢也變得沒那麼重要。

荔枝窩村距離能完全自給自足還很遠,但卻跟城市的節奏和價值觀鬆綁了,一些城市人覺得理所當然的生活態度在這裡並不適用 – 當然,這也包括對「經濟價值」的理解。鄉村生活的價值觀可能比城市更多元。

村民做的各式客家茶果。右下角那盤俗稱「雞屎藤」

城鄉共生另一角度

政府的政策提供了巨大的誘因,讓農地被倒泥荒廢。我們都被新界鄉村既有的「發展模式」洗了腦,覺得發展新界必然是收地、建丁屋,覺得香港的農業一定沒有可能發展。這次旅程讓我開闊了眼界,一條村落如何活化,跟大自然共生,原來有如此可能;但首先市民必須要擺脫效益主義的思維,別只會把農地量化為賣地賣樓的收益。要改變這種思維模式殊不簡單,但若能置身於這真正的鄉郊生活中體驗,會有助領會人與大自然共融的價值,心境寧靜的價值,健康的價值等等。

成功方程式不只一條,人生勝利組也不見得要倒模。

感謝本土研究社安排的這次田野考察活動。請大家多多留意和支持這民間組織。
感謝本土研究社舉辦的體驗活動,我獲益良多。

(寫於 2019年1月,重貼於 Ma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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