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人的文化歸屬

最近在讀香港作家鐘祖康（挪威籍）的《來生不做中國人》，據說曾是大陸第一禁書。得知這本書和作者，是因為最近余傑出了一本新書，就乾脆叫《今生不做中國人》。

在2006年9月，鐘先生在大陸網易做了個民意調查，關於“如果有來生，你願不願意做中國人”，當時中國互聯網的管制比起今天來說，還算比較寬鬆，當時有65%網民回應“不願意”，結果調查在12天後被取消，網站的兩個編輯遭到撤職。鐘祖康後來把相關論文收編成書，2007年出版，這本類似當年台灣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造成轟動，因政府打壓，在世界各地的反響也很明顯。後來，作者陸續出版了另外兩本書，《中國比小說更離奇》，和《中國，你憑什麼？- 從北歐禮儀之邦到中華民族假大空》，比較香港/中國大陸，和挪威，讚揚北歐，抨擊中華文化。

從東西方文化，宗教，歷史，多個角度反思，當今全球化和人類共同文明思潮影響下，現代華人的文化歸屬，和國家認同感，這類書籍和作者，要對兩種以上文明有親身體驗。這讓我想起八十多年前，號稱腳踏東西文化，寫宇宙文章的林語堂，和他所寫的《吾國吾民》。林語堂所在的歷史環境，是國民政府和1930年代的美國。從林語堂到鐘祖康，世界上多出了一個共產政府，最近慶祝建國七十週年的大陸，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在想，如果林語堂，親歷了從中共建政，三反五反，文革六四，到改革開放和全球化，看到香港1997年回歸大陸，2014年的雨傘運動，到2019年反送中運動，區議會選舉，和台灣2020大選，經歷過美中2018-2020貿戰，中國2003非典，2008汶川地震，和2020年武漢肺炎這些區域和國際事件，然後再寫《吾國吾民》的話，他會怎樣書寫，他會贊同意鐘先生的“不做中國人”說法嗎？

鐘先生娶了挪威女子為妻，故擁有香港挪威雙重身份，林語堂的後裔是哪一國人，我一時還未了解象，但周圍不少已經加入美國籍的華人，已經宣誓效忠另外一個國家，是道地的非中國人。這個群體，包括我，和他們的後裔，對於中國和文化，是割席呢還是擁抱，在這個全球化之後，去全球化的歷史時刻，對於“中華民族”，還有多少認同？

許多美籍華人，和中國的脫鉤，是經過"港澳同胞" 到“海外僑胞”，再到“海外華人”幾個步驟，漸行漸遠，逐步脫離中國大陸的政治制度。但這一群人之間，有著相同的中華文化的“根”，他們和這個根的距離，也可以從前面這幾個詞來感受。按國籍來說，一個人的belonging，還容易從護照或公民卡區分，但對於文化上的自我定位，則不那麼容易了。比方說，拿綠卡的中國人，和美國籍的所謂“中國人”（其實是百分之百的美國人）對待自我的定位，就有些不同。這些人是否選擇歸化美國主流文化，如何對待基督教信仰，如何看待自己的第二代 - 本土所生的美國亞裔，是否以英文為主要語言交流，都有區別。出生於中國大陸的美籍人和從香港，台灣，東南亞或世界其他地區來到美國歸化的華人，雖然語言相近，但看待中國政府，意見很不一樣。

他們之間仍有明顯的共同點，打個比方，如果他們之間用中文交談，其中提到“國內”這個詞，就都是指中國，而非美國，因為他們是從“國內”過來的，在文化和語言上，認同中國這個“根”，他們在和中國大陸千絲萬縷的親緣關係裡，也自然被這個“根”緊緊抓住 - 同胞，僑胞，或華人，這幾樣稱呼，也都是以中國文化裡的中央性為主體來辨識，這一代人是否認同或如何看重這些名稱代號，基本就反映了他們的文化認同。

“中國”這個籠統的詞語，包含了非常多完全不同的內涵，從歷史到政治，從經濟到文化，放在全球化的21世紀，已經越來越難以，甚至不可能清楚地定義，任何一句包含這個詞的話語裡的確切含義，人們不得不通過上下文和前後的詞語，縮小其內涵。中國政府，中國執政黨，中國人（大陸身份證持有者，香港行政區身份證者），中國大陸互聯網及網民，中國台灣人（護照持有者），中國菜，這些詞，相互連接，構成了大中華文化的一部分。

被稱為海外華人的美國護照持有者，大部分選擇在美國這塊土地上生養他們的下一代，這個群體，也就是我的兒女這一代人，被父母（海外華人）稱為ABC，他們看自己，是Asian American，他們在成長過程中，經歷了一條很長的，複雜的，甚至痛苦並危險的，自我認同的道路。這條道路，他們的父母無法陪伴，因為作為第一代移民的父母們是華人，走過的是一條完全不同的移民道路。

這群年輕人，和另外一群，從中國大陸，因無數不同理由來到美國這同一塊土地上的同齡人之間，在對待之前所提到的“中國”，尤其是中國政府，執政黨，和國民，有著非常大的異見。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在親緣的框架裡，而只是社會上平行的兩個族群，因此他們甚至沒有很多共同點。

作為移民一代的父母，怎樣了解這群Asian American，更是當務之急。閱讀鐘祖康的書，了解為何作者提倡主動和中國文化切割，歸屬西方文化，是調整自己定位，幫助下一代和二代做出的一點努力。

你是美國人嗎？還是美國綠卡持有者，你為何選擇入籍，或保持綠卡狀態？你的來生，不，今生，願意做美國人，還是中國人，還是猶豫不定？你的決定是基於哪個最重要的看法或認知？你對孩子（兒女和孫兒女）這兩代，在中美和東西方文化之間，決定走哪條路？你的個人信仰，在這些決定中，有多少影響。歡迎分享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