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ncanLau
DuncanLau

岀生及成長於香港,旅居加拿大25年後回流。兩地生活文化的差異與衝擊,一邊是多元文化,一邊是中西匯集,從一邊看過去另一邊,算是多重國際視野。

電影故事中的電影故事

《跑道終點》

這個週末,看了兩部台灣六十年代的禁片。

原本在年初舉行的「REEL TO REEL 影像溯源」電影展,受疫情影響,只播放小部分便被逼中斷。戲院重開後,餘下的電影也相繼安排播放。其中包括牟敦芾導演的首兩部在台灣拍攝的長片,《不敢跟你講》和《跑道終點》應該從未在香港上映,事實上,兩部電影在完成後(分別是69年和70年),被列為禁片,沒有在台灣公映,很多人不知道有這兩部電影。

牟導演因而轉投香港邵氏公司,後來更到大陸工作,比較多人認識的,大概是那部《黑太陽731》,加上一系列的變態情色電影,被稱為「禽獸導演」。但觀乎這兩部電影,是很難令人想像這個稱號。一部談父子之間的誤會,也順道宣揚國民教育的實踐,結尾時父親送兒子去學校,一連串的學校大門的影像,大家還以為是政府的宣傳片。另一部以兩個關係密切的男生為主角,後來一個不幸喪生,另一個在自責和尋求贖罪的過程中,更墮深淵,調子是極為悲觀。電影的背後,倒讓我發現一些傳奇和巧合,值得和大家分享。

電影在台灣被翻出來,由於保存尚好,只做了數碼轉換,方便播放,2009年在台灣電影資料館放映,算是電影首次在台灣公映。一位電影博客看了電影,驚訝電影的故事和風格,比時代走前很多,非常讚賞。不過,電影只是有限度放映,一部近四十年前的舊電影,也沒有太多人關注。四年後的2013年,這篇博文下的評論,出現了一個自稱是電影中一角永勝的留言。他們交談了一下,確定了這位先生就是演永勝一角的蔡篤元,他現居於澳洲,也感慨,原來他也從未看過電影的完成版本。而他也透露,和飾演小彤的陳大衛(現居美國)仍有聯絡。最後他請求,如果電影再次公開放映,他一定回台灣觀看。

有人說,因為這句對白,提到同性戀,所以電影被禁?

終於在2018年6月,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中,有一個「想像式前衛:台灣1960s的電影實驗」的單元,這兩部電影也包括在內播映,於是蔡篤元回到台灣,第一次在銀幕上看自己近五十年前參演的電影,遺憾的是,陳大衛有工作安排,未能同時出席。回憶當年,蔡先生說他和陳大衛是同學,彼此也是非常要好,所以戲中所見,兩個男生形影不離,和現實中也相差不遠。他們是由一個女同學(正是牟導演的姪女)介紹,趁暑假期間參與拍攝,覺得非常好玩,對電影的故事和訊息都不大了了。但之後等了又等都不見電影公映,更是不了了之,對為何成為禁片也摸不著頭腦。

《不敢跟你講》

然後陳大衛在電影完成後半年,便舉家移居美國,大家有交換地址,繼續聯繫。但陳媽媽斷定蔡篤元是頑皮小孩,不想自己小孩受影響,偷偷把信藏起來,漸漸大家便失聯。1992年,蔡篤元一次開車岀外時,幾乎撞上一個路人。他突然覺得那人很熟口面,又不敢肯定,但機會難逢,即使認錯人,一問何妨。結果那真是陳大衞,他剛好出差回來台灣,兩個童年好友,失聯經年,就這樣重逢了。後來陳媽媽知道後,也不禁驚嘆,他倆做朋友的緣份,是上天註定的。

而很自然,大家都問到牟導演的去向,最後找到他那時居於美國費城,不過身體不好。2018年10月,「想像式前衛:台灣1960s的電影實驗」的單元,受邀請在費城舉行,大家也期盼牟導演會出席分享,無奈健康實在不容許,他沒有參與,也沒有在媒體上說幾句,他在2019年5月離世。而這兩部電影為何成為禁片,始終沒有人說得清。而他這兩部電影,在手法和風格,跟他之後的電影,截然不同。是不是連續兩部電影都沒法公映,令他改變戲路呢?他是在台灣唸電影的,他的很多想法和學識應是由此而來,又何以不容於那個地方和時代呢?現在禁片解禁,但這些謎,卻永遠解不開了。

牟敦芾導演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有時,現實生活中的故事,比電影中的,更引人入勝。要理解電影中故事,也需要了解電影外的故事,因為電影紀錄的,就是時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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