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琬
王琬

灰色的易碎物。

希望我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

她要結婚了,但他不是婚禮上非出現不可的人。


醒來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太多的光在衝撞他的雙眼。

有個聲音不停在他頭頂上方大吼。熱氣從敞開的車門竄了進來,他的腦袋和整個世界瞬間開始融化、傾斜,就快失去平衡。

「先生,請你下車。」

引擎還在運轉,他的雨刷像脈搏在艷陽下突兀的跳動,那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伴隨著太多的雜訊,而他整個人跌出駕駛座,像具屍體摔在發燙的柏油路上。所有的事物都糾纏在一起。

斑馬線、磨損的胎紋、螢幕裂開的手機,還有好多雙腳,一切都在旋轉。

「站起來。快點。」低沉的聲音每次都用命令的方式在指示他的下一個動作,但他整個人在不停膨脹癱軟,喉嚨湧起一股溫熱的酸液。

後來,他會知道自己在被人從腋下架起來的時候吐了一地。

再一次墜入黑暗之前,他看到眼前那雙黑得發亮的皮鞋沾滿濃稠的暗黃色液體。


每件事發生都有原因。


他前一天接到那通電話。昏暗的辦公室,擺滿開會文件的桌面,陌生的電話號碼,還有那杯待會會不小心打翻的濃縮咖啡。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為的是讓他在多年後再次聽見她習慣拉長尾音的說話方式。

於是他喝得爛醉、昏睡。車開到一半就失去意識,成為當晚一則一閃而過的無聊社會新聞。


但不是每件事情都能那麼容易追究到它發生、或出錯的原因。


就像那年夏天,畢業典禮後的傍晚,最後一天穿著制服的他們光著腳踩過溫熱的沙灘。

他喝了一口啤酒,看著她向自己走來。她胸前的紅花,綁成馬尾的長髮,還有那望著他整整三年卻盈滿淚水的眼眶占據了他所有視線。

她坐在他的身邊,仰著頭,對著天空緩緩拉開手中的底片,那一小塊一小塊的方框有著他們模糊的身影,記錄著那一段他們曾一起度過卻在他腦海變得模糊的歲月。

「畢業快樂。」她哽咽著。「我好希望自己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

他沒說什麼,只感覺到口中的啤酒變得苦澀。

看著她的臉頰沾上一點細小的沙,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天過後,她再也沒接起自己打過去的電話。

大概是八通或是九通吧,他就知道她走了,就這麼走了。

他的心從那年夏天開始不停的向下墜落。


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往往才是最需要被說出口的。


「欸,我要結婚了。」電話一接通,她就這樣說。

「什麼時候?」而他也只是這樣回答。

那是這兩個門號這些年來的第九通或第十通電話,終於接通了,但剩下的卻是更多哽在胸口說也說不出來的感傷。

那個老愛跟在他後頭跑的跟屁蟲又要向前走了。

他卻還是當年那個被鳳凰花灼傷雙眼的男孩,讓這一切都因此而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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