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44《史記》卷八〈高祖本紀〉30：請原諒有實力與你對抗卻不與你為敵的人

──────────原文──────────

十二月，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上問左右，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乃偽遊雲夢，會諸侯於陳，楚王信迎，即因執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賀，因說高祖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瑯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高祖曰：「善。」賜黃金五百斤。

──────────翻譯──────────

十二月，有人上書報告「楚王」韓信謀反作亂的事(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高祖向左右大臣詢問對策，大臣們都爭著想去征討(左右爭欲擊之)。最後高祖採用了陳平的計策，假裝去遊覽雲夢大澤(乃偽遊雲夢)，在「陳縣」召見諸侯(會諸侯於陳)，楚王韓信前來迎接，就趁機拘捕了他(楚王信迎，即因執之)。

捕獲韓信的當天，劉邦宣布大赦天下。這時，有個名叫「田肯」的人前來祝賀，趁便勸高祖說：

「陛下抓住了韓信，又在當年秦王朝的關中建都(又治秦中)。秦地是形勢險要之地，周圍有山河環繞(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與關東的諸侯們相隔千里之遠(縣隔千里)，如果關東諸侯們有百萬軍隊，那麼秦地只需二萬兵力就可以抵擋(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秦地地勢如此有利，如果對諸侯用兵，就好像從高屋上傾倒瓶中的水一樣容易(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音同齡，裝水的瓦器】水也)。還有齊地，東有琅邪【音同爺】，即墨的富繞，南有泰山的險固，西有黃河的天險(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的地利。土地縱橫各二千里，與各諸侯一樣相隔千里之遠，如果個諸侯有百萬軍隊，那麼齊地只需二十萬就可以抵擋住(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所以說，齊地可以和秦地並稱『東秦』和『西秦』(故此東西秦也)。如果不是與陛下有血緣關係的親子弟，就不能派他去做齊王(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

高祖聽完後回答：「好。」並賞給他黃金五百斤。

─────────解說與心得─────────

回顧一下劉邦在擊敗項羽後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除了處理了幾個不甘心的舊時代貴族之外，還處理了幾個「利幾」這類擔心會被治罪的項羽舊屬。另外，他也解決了與父親在禮制上的矛盾。然而，這時卻傳來大將韓信謀反的消息，讓劉邦決定對韓信下手。

不知各位是否還記得在楚漢相爭期間，劉邦曾經對韓信有過兩次「奪軍」的舉動？第一次是劉邦走投無路之際，趁著清晨奪走韓信的軍隊，並派遣韓信往被北方的齊國發展；第二次則是滅掉項羽的最後根據地──「魯縣」之際，為了避免韓信擁兵自重，所以再次奪走韓信的軍隊。那兩次奪軍，劉邦都是以「一人之姿」進入軍中，並在營帳中宣布軍隊從此歸劉邦所有。從這兩次奪軍行動來看，不僅可以看出韓信治軍並沒有想像中的嚴厲，否則怎麼會輕易的讓劉邦進入軍營，更可以看出劉邦對韓信的不放心。

或許是因為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因此當聽說韓信打算造反時，劉邦並沒有打算出兵攻打韓信。畢竟以韓信的統兵能力來看，劉邦與底下的將領們應該都難以匹敵的。因此，劉邦是透過謊稱要巡行的方式，直接逮捕了前來迎接的韓信。以前讀過韓信的故事，總覺得韓信怎麼會這麼輕易被捕，但從先前韓信的軍隊輕易地被奪走來看，韓信會在沒有任何防備下遭到逮捕，似乎也滿合乎邏輯的。

然而，所謂的「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的「人」到底是誰？我當年的大學教授總告訴我們，歷史上許多沒有留下名字的告密者，很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很有可能只是君王為了殺某位功臣而虛構出來的人物。又或者真有此人，而這個人只是揣摩君王的心思，在沒有證據下捏造某人想造反的消息而已。

再者，韓信又為何會在此時選擇造反呢？他並非六國後裔，也在劉邦陣營底下征戰多年，還真難讓人想像他有什麼造反的理由。而且，就算韓信真想造反，為何不趁前些時日有人造反之際，一起加入造反的行列，而是選在這個沒有人造反之際造反呢？

以上種種都讓人覺得，韓信應該沒有造反的念頭。可能只是劉邦對韓信的不放心，才讓劉邦身邊的人故意誣陷韓信，讓劉邦可以名正言順的鏟除韓信吧！

再加上從司馬遷特別紀錄一個名叫「田肯」的人物來看，韓信打算造反很有可能是子虛烏有的。因為這位田肯委婉地告訴劉邦：天下有兩處易守難攻的好地點，一是西方的秦地、另一則是東方的齊地。而當初，坐擁齊地的韓信都沒有選擇造反，今日已經改封到楚地的他又怎麼可能會造反呢？簡單來說，田肯認為韓信是被冤枉的，並請劉邦放過這個曾經有實力與你抗衡，當時卻沒有與你為敵的人。或許是因為他點破了劉邦對韓信的不放心，才讓劉邦在被點醒下，賞了田肯黃金五百斤。

然而，即使曾經坐擁天下第二好的位置也沒有造反的韓信，即使這位韓信在管理軍營上沒有特別嚴格，但韓信統兵打仗的能力依舊不容小覷的情況下，漢帝國將如何處理這個被後世譽為「兵家之仙」的韓信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