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123《史記》卷五〈秦本紀〉15：即使用了各種文明的制度，但仍改變不了野蠻的本性！？

三十六年，繆公復益厚孟明等，使將兵伐晉，渡河焚船，大敗晉人，取王官及鄗，以報殽之役。晉人皆城守不敢出。於是繆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為發喪，哭之三日。乃誓於軍曰：「嗟士卒！聽無譁，余誓告汝。古之人謀黃髪番番，則無所過。」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謀，故作此誓，令後世以記余過。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過賀繆公以金鼓。

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君子曰：「秦繆公廣地益國，東服彊晉，西霸戎夷，然不為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棄民，收其良臣而從死。且先王崩，尚猶遺德垂法，況奪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復東征也。」繆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為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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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秦繆公在為第三十六年，秦繆公更加厚待百里傒的孩子「孟明」等人，並再次派他們率兵進攻晉國。這次，渡過黃河後就焚毀了船隻，以示決一死戰，結果把晉國打得大敗下(渡河焚船，大敗晉人)，奪取了「王官」和「鄗(ㄏㄠˋ)」等地，終於為三年前的那場「殽山戰役」報了仇(取王官及鄗，以報殽之役)。在晉國軍隊據城防守，不敢出戰的情況下(晉人皆城守不敢出)，秦繆公從茅津渡過黃河，親自來到殽山戰役犧牲的將士築墳，給他們發喪，痛哭三天(於是繆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為發喪，哭之三日)。他向秦軍發誓說：

「喂，將士們！你們聽著，不要吵嚷，我向你們發誓(嗟士卒！聽無譁，余誓告汝)。我要告訴你們，古人辦事虛心聽取老年人的意見，所以不會有什麼過錯(古之人謀黃髪番番，則無所過)。」

繆公反復思考自己不採納蹇叔、百里傒的計謀而造成的過失，因此發出這樣的誓言，讓後代記住自己的過失(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謀，故作此誓，令後世以記余過)。

從這段敘述，我更加認為當年這兩位老人在勸阻秦繆公出兵之後，應該就被秦繆公所處死了吧！不然為何秦繆公如此愧疚？再者，透過這段文字才會知道，原來項羽在鉅鹿之戰上的「破釜沉舟」，其實早在春秋時代就已經出現過。另外，與其說這場戰役是在為三年前的戰敗復仇，其實更重要的是要收拾三年前戰死的將士遺骨，並為這些陣亡將士辦一場正式的喪禮。因此，司馬遷才會留下「封殽中尸，為發喪」的記載。更重要的是，三年前的這些將領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即使第二次攻打晉國仍舊失敗，但這一次總算是贏得了勝利。也因此，司馬遷接下來引述了君子們聽說這件事蹟後，感動落淚之餘說的一段話：

「啊！秦繆公待人真周到，終於得到了孟明等人勝利的喜慶(嗟乎！秦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

可見，能把罪過攬在自己身上，不僅沒有怪罪部下，甚至一再讓部下有機會挽回名聲，這應該就是秦繆公最令人稱讚的地方吧！

其實，這場復仇之戰是秦國向東發展的「終點」，因為他們終於明瞭往東發展必定得跟晉國強碰，在難以獲勝下，秦繆公終於把目標放到的西方。

秦繆公在位第三十七年，秦國採用「由余」的計謀攻打戎王，因此增加了十二個屬國，開闢了千里疆土，終於稱霸於西戎地區(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周天子派擁有「召公」爵位的大臣過帶著鉦、鼓等軍中指揮用的器物去向繆公表示祝賀(天子使召公過賀繆公以金鼓)。

藉由周天子的「認證」，秦繆公才會被後世認定為「春秋五霸」之一，雖然這個霸主的霸業跟中原地區毫無關聯。

秦繆公在位第三十九年去世，安葬在雍。陪葬的人達一百七十七人，秦國良臣「子輿氏」中有名叫「奄息」、「仲行」、「鍼虎」等三個人也在陪葬者的名單上(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從死之中)。秦國人為這三人得陪葬感到悲痛，並為此而作了一首題為《黃鳥》的詩。

君子說：

「秦繆公擴展疆土，增加屬國，在東方征服了強大的晉國，在西方稱霸了西戎，但是他沒有成為諸侯的盟主，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然不為諸侯盟主，亦宜哉)！因為他死了就置百姓于不顧，還拿他的良臣為自己殉葬(死而棄民，收其良臣而從死)。古代有德行的帝王逝世尚且遺留下好的道德和法度，而他沒有做到這些，更何況還奪走百姓所同情的好人與良臣呢(且先王崩，尚猶遺德垂法，況奪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由此可以斷定秦國不可能再東進了(是以知秦不能復東征也)。」

繆公的兒子有四十人，他的太子「嵤」（ㄧㄥˊ）繼承王位，這就是秦康公。

由上述內容可以發現，秦繆公稱霸西戎僅僅兩年左右而已，也難怪在「春秋五霸」的名單中，秦繆公並不一定是固定班底，有些版本甚至會用越王勾踐或是吳王夫差來取代。

更重要的是，一心追求向東發展，成為「文明」國家的秦繆公，最終死後卻用了「野蠻」的殉葬儀式。不僅百姓寫了一首《黃鳥》來記錄這件大事，更讓司馬遷引用了「君子」的話來批評秦繆公的這項舉動。

首先，這裡也引用了《黃鳥》的全文供大家參閱：

「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鳴聲哀，在棗樹枝上停下來。是誰殉葬陪穆公？是『子車奄息(也就是司馬遷所指的「子輿氏奄息」)』。誰不讚揚『奄息』，他可是百夫之中一俊才。衆人前去殉葬墓穴，看得膽顫心驚。蒼天啊！為何坑殺好人？如果可贖代他死，百人甘願代替他。)

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鳴聲哀，在桑樹枝上歇下來。是誰殉葬陪穆公？是『子車仲行』。誰不稱讚『仲行』，百夫之中一良才。衆人前去殉葬墓穴，看得膽顫心驚。蒼天啊！為何坑殺好人？如果可贖代他死，百人甘願代替他。)

交交黃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鍼虎。維此鍼虎、百夫之禦。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鳴聲哀，在荊樹枝上落下來。是誰殉葬陪穆公？是『子車鍼虎』。誰不誇獎好『鍼虎』，他可是百夫之中輔弼才。衆人前去殉葬墓穴，看得膽顫心驚。蒼天啊！為何坑殺好人？如果可贖代他死，百人甘願代替他。)」

從這首《黃鳥》中更可以感受到秦國人對殉葬一事的無奈。

再者，司馬遷引用了「君子曰」來批評秦繆公的殉葬，這種「君子曰」的用法是源自於《左傳》，因此關於這段描述，也可以在《左傳》中找到相似的內容，這裡就不再贅述。

總之，努力成為文明國家的秦繆公，最終仍舊改不了野蠻的本性。花了整整七天，一萬多字的描述下，終於結束了秦繆公的時代，失去了霸主後的秦國將如何發展，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一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

原文連結鱷魚把拔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