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03《史記》卷七〈項羽本紀〉24：假劉邦與真項羽

──────────原文──────────

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後必悔之。」項王乃與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閒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更持去，以惡食食項王使者。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項王許之。行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閒出。」於是漢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傅左纛，曰：「城中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漢王亦與數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

──────────翻譯──────────

延續上一篇的內容，劉邦在項羽的不斷攻打下，因糧草不足而請求停戰。這時，項王打算接受這個意見(項王欲聽之)。不過，「歷陽侯」范增卻說：

「 現在的漢軍更容易對付了，如果現在把它放走，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後必悔之)！」

項王在范增的建議下緊急包圍了滎陽(項王乃與范增急圍滎陽)。漢王對此感到很憂慮，於是決定用「陳平」的計策來離間項王(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閒項王)。

當項王的使者前來的時候，漢王讓人準備豬、牛、羊都齊全的筵席，並端上來準備進獻(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然而，當他一看到使者卻又裝作驚愕的樣子說(見使者，詳驚愕曰)：

「我們以為是亞父的使者，沒想到卻是項王的使者(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

於是便撤回準備進獻的食物，並改拿來粗劣的飯食給項王使者吃(更持去，以惡食食項王使者)。使者回去向項王報告，項王因此懷疑范增和漢王有私情，漸漸地剝奪了他的權力(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

對此，范增非常氣憤地說：

「天下事大局已定，君王您自己看著辦吧(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希望您能讓我這把老骨頭回鄉當個普通的人民(願賜骸骨歸卒伍)。」

項王答應了范增的請求(項王許之)。結果，范增還沒回到彭城，就因為背上的毒瘡發作而身亡(行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另一方面，漢將「紀信」給漢王出主意說：

「形勢危急，請讓我假扮成大王去替您欺騙楚兵，讓大王您可以趁機逃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閒出)。」

於是漢王趁夜從滎陽東門放出二千名身披鎧甲的女子，果真楚兵立即從四面圍攻過去(於是漢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這時，紀信乘坐著天子所乘的黃屋車，車轅橫木左方插著有毛羽裝飾的旗幟(紀信乘黃屋車，傅左纛)，說：

「城中糧食已經吃光了，漢王投降(城中食盡，漢王降)。」

聽到漢王投降，楚軍全都歡呼著萬歲(楚軍皆呼萬歲)。

就在此時，漢王已帶著幾十名騎兵從西門逃出，往成皋方向逃去(漢王亦與數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後來，項王看到紀信，問說：「漢王在哪兒(漢王安在)？」

紀信回答：「漢王早已出城(漢王已出矣)。」

項羽在憤怒之際，將紀信燒死(項王燒殺紀信)。

─────────解說與心得─────────

前幾次屢屢勸項羽要除掉劉邦的范增，這次似乎終於獲得了項羽的認同。不過，就在項羽選擇繼續包圍劉邦時，劉邦卻用了一個看似有點幼稚的把戲，讓項羽疏離范增，甚至最後還讓范增選擇離開項羽。

然而，反覆看了這段史料之後，我卻對這段內容感到相當的困惑。

首先，為何在包圍劉邦之際，項羽會派使者前往劉邦的陣營？或許，項羽心中仍希望劉邦能選擇投降，因此才會派使者前去勸降吧！？

其次，劉邦這番粗糙的把戲，雖然看來是打算要離間項羽與范增，但自始至終都堅持殺掉劉邦的范增，怎麼可能會派使者去劉邦的陣營呢？況且，此時是項羽包圍著劉邦，也就是說，局勢正對項羽有利，那麼范增有什麼理由派使者去找劉邦呢？一個始終想殺掉劉邦，而且眼下也是即將擊潰劉邦的時刻，范增又怎麼可能會派使者與劉邦有所聯絡呢？如此簡單的道理，難道項羽真的看不出來？

另外，這段如小說般筆法的史料來源，想必應該也是司馬遷從訪談中得知的。那麼這些來自民間傳聞的說法是否真實呢？抑或是民間的加油添醋呢？

我個人認為，這個簡單的計謀，應該是出自民間的想像吧！畢竟，以邏輯來推論，項羽並沒有任何可以懷疑范增要與劉邦聯繫的理由。

回歸這段史料的紀載，確信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有：項羽繼續圍攻劉邦、范增病逝、紀信被殺、劉邦成功逃出。其餘的離間項羽與范增，以及紀信率兩千女子的聲東擊西，我想很有可能是出自民間的加油添醋吧！我想，之所以會出現這些「傳聞」，或許出自民間是對項羽最終失敗的不捨，才會刻畫出「真」性情的項羽，來對比不斷使用「假」手段的劉邦。雖然看完這段史料會讓人覺得項羽「真」笨，連一個范增也不會好好把握，但相較之下，終究比劉邦用「假」消息來離間、用「假」士兵來誤導、用「假」漢王來混淆對手，來得好很多。

就如同《三國演義》與其說是部小說，不如說是民間對三國英雄的詮釋一樣。司馬遷的這些描述多少也代表了民間對項羽與劉邦的看法。

至於，失去了范增的項羽，該如何面對劉邦又一次的逃脫？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