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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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 Born in Hong Kong.

“#” 虛構的井 - Chapter 2

四星、鼻毛、恐怖分子

「對客不要太上心,他們會害怕。這不是五星酒店,沒有值得炫耀的裝潢設備,也不是走人性體貼的温馨風格。他們來是為了無負擔的服務。足夠舒適地來,舒適地走。沒有三星般粗疏,沒有五星般講究。這便是本酒店的定位。」經理在她第一天上班如是說。她不解,也不打算理解,雙眼停留在經理的臉——那凸出的鼻毛,剛剛越過洞口,未到要提醒的地步,也未能視而不見。她還是說了一聲明白,據她有記憶而來,這是她的第一句官腔。


「你看,經理的鼻毛。」


「為什麼要給我看!」他推走手機。


「哈哈,我還留意到它每天的長度都有變化,但就是不會縮回鼻裡。」


「鼻毛都要抖下氣呀。」


「哈哈!什麼廢話!」


她會把照片發給朋友,朋友會回敬自己上司的耳毛、禿頭、皺紋或肚腩等等。這是她們最近的娛樂,一張張奇形怪狀的人體照,寄存於每個人的手機。每次掃到她也會大笑,在巴士、餐廳、馬路、商場,有沒有人在旁也抽搐得像中毒的海星。他覺得煩厭,原因有三:放得太大的體毛器官、毫無意義的遊戲,還有那三歲般的笑聲。他總是不解地觀察,為何她能活得像個智障,但工作時又能換個模樣,他甚至猜想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巫術。


這個人不簡單——據他所說,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


周六晚上,凌晨時分,清靜得只剩嘔吐物的街頭。他一個人走到酒店櫃檯,她帶著笑容招待。他感到不安:裡面沒有笑意,說話尾音過度上揚,每一句的高低音也相差太遠。「與其說是親切,不如說是傳達『我很親切』的意思。」


手續辦好,她給他硬卡紙載著的房卡,附帶早餐券。「早餐由六點半開始,十點半結束,還有其他需要『嗎』?」「沒有了,謝謝。」「可以不要定睛看著我『嗎』?」「呀?」「嗯?」「對不起對不起。」「哈。哈。不緊『要』!電梯在前面轉『右』,按七字前請先拍房卡,晚『安』!」他走進電梯,仍想著每一顆尾音和突兀的節奏。「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受聘?」但隨後他發現,其餘客人都沒有覺得奇怪,至少表情上沒有。覺得奇怪的人,大概只有他一個。


這是那晚他做的夢:


在櫃檯的她給持槍恐怖分子挾持,門外是披針織印度地氈的大象,灰鼻子伸進,捲走堆在大堂的潔白浴巾。大堂飄浮香料和洗衣粉混和的味道,刺鼻又宜人,恐怖分子像給催眠般逐個暈倒,她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他走近,拍拍她的臉,眼睛霎時張開。


「可以不要定睛看著我『嗎』?」


醒來時是十一點。他啐了一聲,抹去冷汗,從單人加大床走向浴室。鬍鬚刮好後,眼角發現桌上放著餐盤。太陽蛋、煙肉、莓菓醬、兩塊白多士,還有一杯黑咖啡。碟下壓著紙條,他翻開,上面什麼也沒寫,只畫有一雙大眼睛。


「這個人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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