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自我，紀錄世界

波士頓疫情疫情笔记46: 自由与生命，抗议如何表达

2020 年 4 月 22 日

2020年4月21日阴雨暖最高温57度

自由与生命

写疫情笔记，我不喜欢用很抽象的词，我只希望忠实记录我经历的，我观察到的，我思考到的，我感受到的，甚至我的一些抱怨和牢骚，或者批评。我的第一读者，也是我最在乎的读者，是我的心。

但我今天却不得不借用自由与生命这两个如此具体又抽象的词来表达一件对外人来看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原本应算比较圆满的一天。

小朋友的上午学校的Zoom课，傍晚的编程Zoom 课。在我的督促下，比较认真地看google class的内容和写作业。还没有达到我的满意度，但考虑到要平衡他们的学习与快乐的比例，也就马马虎虎过了。

下午毛毛雨，我们一起到院子里玩，打球和跑步，顺便给花草施肥。小鸡早飞出了它们自己的小院，跑到邻居家玩耍觅食了。

进屋子做饭的时候接到芝加哥Arlene的电话。我周末忘记和她通话了，她有些担心我。她也一直在关注波士顿的疫情。我们先进入高峰，芝加哥好像也有些危险。我们彼此道保重。她对那些违反居家令上街游行的人们感到愤怒，也对川普政府的懒政和乱政感到愤怒。我们总是能说到一起去，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说我在写波士顿疫情笔记，等我找个翻译软件翻译成英文给她看。

然后就看到外面居然暴雨了。我忙着给小朋友做饭吃饭，也就没顾上管小鸡。

某先生今天下午有事外出了，所以一切交给我了。他出门前带好了口罩、手套和酒精。回来后正赶上吃饭，不过要先洗手、给门把手消毒、洗热水澡、洗衣服。我开玩笑，不把他也放地下室先隔离14天就不错了。

这是一个纽约的梗。还是纽约封州之前，好友的朋友在纽约，这位朋友的先生需要每天外出工作，她们一家三口，非常担心不安全，于是她的先生就睡地下室，跟她们娘俩隔离生活。当时还笑是不是有些太夸张。后来就笑不出来了，看着纽约的死亡数字好悲伤，感觉那纽约一家实在不是杞人忧天。

我严禁某先生疫情期间若非必要不得外出，尤其是在麻州正冲入高峰期的时候。我必须要保护好孩子们，保护好这个家。今天他的确是有要事，不得不出去。那他就必须要做好自我防护，并必须不得有任何可能我和孩子们暴露在可能的危险下。

晚饭后我和好友边聊天边写字。毫无征兆地，某先生过来说：我们有只小黑鸡被野兽袭击了，很惨，头被咬断，身体还温乎，被拖到了树林堆积的一些树枝后。

天黑时分，某先生去关鸡窝门发现少了一只小鸡，打着手电筒在院子四周找了3遍才发现。

他找到，把它埋了，然后告诉我们。

我非常非常难过。

那只小鸡才不到1岁，冬天来临前就开始下蛋了，机灵的很，连老鹰都躲过。只要我出来，就会跟一会脚，或者在我旁边觅食，我走近时它会主动蹲下，求摸摸。它的眼睛会看人的，是那种有灵性的看人。

它们有鸡窝，带着可以关上的小门。有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小院，里面是一大丛一人高的迎春花，夏天可以避暑，平时可以躲避老鹰。

小鸡身体轻盈，长大了之后就能飞上小院的门，然后飞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比如到我们的草坪，到邻居的草坪，有时候也到树林去觅食。

某先生很溺爱它们，让他们自由自在。小时候不能飞出来，他经常开门让它们出来放风。我担心跑太远不安全，也担心扰邻。可是我们的艺术家邻居很喜欢它们，总是给它们喂食，还说谢谢它们到他们家草坪吃ticks。我担心危险，总是下午很晚才开门让它们溜达一下赶紧回去。但是它们从小自由惯了就关不住，长大了总是一心往外跑，不开门就自己飞出来。

前面的邻居曾经提醒过野兽的厉害。他们家有一年养了20只鸡，有围栏，但是没有带门的鸡窝。有次鸡的围栏坏了一个洞，他们没有在意。当天晚上就有野生动物来袭击，他们夜里听到惨叫赶紧跑出来，结果有19只鸡全部被袭击了脖子，只剩一只瑟瑟发抖。我不忍描述邻居跟我说的细节，非常血腥。

我们总是觉得白天没事，晚上关好门就好了。但是经常会忘了天黑及时关门。比如今天。

某先生安慰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说：“不对，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失职，没有保护好它。”

我还想说，的确是我们给它自由过了火。

现在是春季，野生动物需要营养下崽的时候。不要说天黑，白天都有可能出来溜达，只是躲避人而已。我们如何怪野生动物瞄上了我们的鸡呢？这是自然规则。

而我们任由小鸡出来，却不可能时时刻刻和小鸡在一起，起到保护作用。唯一安全的是让它们在安全的围栏中，只有我们在院子的时候才可以放它们出来一会，我们离开院子前必须把它们撵回去。

我也不能怪小鸡不懂事，不懂危险，四处瞎逛。它们不是野鸡，不是自然的鸟类，没有躲避野兽的能力和训练。它们也不是人，没有那么高的智商预知周围野兽对它们构成的危险。而且，它们大多不足一岁，翅膀硬了还没有几天，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危险。何况，天一黑，它们基本完全失去自我保护能力。

是我们自己大意，是我们没有负起责任，是我们让小鸡处于危险之中。

我决定明天早上给其他小鸡把翅膀上的羽毛剪短，让它们不能随便飞出围栏。确保只有我们在院子的时候才可以放它们出来撒欢。人不在院子，它们就只能呆在自己的有铁丝网的小院内。那个用铁丝网为它们围起来的小院，其实对于小鸡来说说其实已经足够宽敞也足够舒适了。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过犯而导致一个生灵无辜夭折。何况，是如此单纯可爱美好如孩童一样的生灵。

我想起《约拿书》中的那棵蓖麻树。

4:10 耶和华说，这蓖麻不是你栽种的，也不是你培养的。一夜发生，一夜干死，你尚且爱惜。

4:11 何况这尼尼微大城，其中不能分辨左手右手的有十二万多人，并有许多牲畜。我岂能不爱惜呢？

那背负一国一州一城责任的，何尝不是如此呢？许多生灵的生与死，系在他们一个一个决策上。

但要心有慈悲，行有方略才行。

本学期不复课，君子豹变

今天麻州最大的新闻是本学期结束前不复课，继续远程教育，暑假过后看情况秋季是否开学以及拟定如何安全开学。

麻州的朋友圈几乎炸了，特别是做妈妈的：这日子怎么过啊？！家有神兽，请回不易送走更难了啊！纷纷表示受不了了。

在家远程办公的家长面临孩子白天晚上的骚扰，还要跟进他们的网课和作业，双重压力之下，亲子关系变得“烦躁不安”，许多家长表示快要疯了，最初的诗情画意浓情蜜意已经耗光了。当然任何地方都有superparents，这个不在忽略不计。

至于那些不能居家办公属于社会运转所需的必要行业呢，那背后的各种辛苦不易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有将孩子老人暴露在病毒下的危险。昨天那篇疫情笔记我提到底特律感染新冠死亡那个5岁女孩，父亲是消防员母亲是警察。依然在医院做医生护士和其他工作的，直接暴露在病菌病毒之下，又如何应付他们家的神兽并与之安全相处呢？疫情之下，他们何以自保，何以保家？

但是，如果稍稍跟进麻州的疫情进展，就会毫不奇怪麻州这个决定。麻州都已经冲入高峰之中，连续一周以上单日死亡过百，而且这个趋势依然在继续，已经继纽约之后成为美国的疫情新中心，如果你是州长市长，当如何决定呢？

大家也只是表达一下久已”烦躁“的心而已，真要说复课，恐怕谁也不敢去送，每人配备一个N95或者防毒面具也不行。大概率事件是要重新上演3月上旬的家长上书和教师打爆工会电话事件。

我觉得此时我得真心表扬一下贝克州长。不得不说，麻州抗疫措施一直滞后于病毒的传播，用一个朋友的话来说，就是被病毒踢着屁股走，非常被动。但是在麻州疫情演化到冲入高峰期并成为美国新疫情中心的情况下，麻州州长似乎终于有点清醒，并奋力做出一些基于客观现实之上的明智的前瞻性举动，比如顶住本党（蓝州的麻州州长是共和党人）领袖大统领的五一开禁复工命令，相应民主党的纽约州长库莫号召结成复工共盟，明确麻州此时不可复工不可复课，努力继续给给各必要部门筹抗疫物资，在电视上发声要求联邦做好检测工作，支持麻州的疫苗研发工作。

相比三月份的抗疫态度及措施，贝克州长已经判若两人。大约1个月前，纽约州长库莫面临纽约的高峰将至，行动之雷厉与前期之优柔也是判若两人。3月24日，我听完库莫的疫情报告会之后跟纽约的朋友们说：“你们的州长猫变老虎了。”次日，我又跟他们说：“纽约疫情严重，但是纽约有库莫就有了定海神针。” 此时，斯斯文文的麻州州长在看清麻州疫情变化后也在发生这种君子豹变。

家长希望“神兽”消失的狂躁情绪与一些人希望开禁复工的狂躁情绪类似而又不同。希望开禁复工的民众，有的的确憋坏了，希望恢复往日自由自在的生活。看看佛罗里达海滩上那些喜不自禁密密麻麻毫无防护饿人们就知道了。他们是贫穷带来的吗？另外一些，的确面临生存压力，疫情之下一周前（4月16日）美国劳工部的统计数据已经有2200万人失业。

对于“狂躁”情绪的，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立之以法让其忍耐，但对于生存必须的诉求，则应给予物质的满足，这不仅是人道的必须，也是抗疫成功的保障。包括对那些街头无家可归者的救助，对那些非法移民的补助。病毒让我们成了一个生死存亡的共同体。

联邦政府已经出台了两项发钱政策，一是给所有美国的纳税人（包括缴税的非公民居民）一次性补助1200美元（未成年人为500），二是支持小企业运营保障雇员工资的“薪资保障计划”。薪资保障计划向小企业提供贷款，贷款利率极低，只有1%，而且贷款的利息在前六个月不必支付。这个项目的重点是帮助雇员人数在500人或更少的企业。

每人1200美元的疫情救援资金已经陆续到账，或者支票正走在路上。价值3490亿美元的薪资保障计划（PPP）上周（4月16日）告罄，经过一周紧锣密鼓的讨价还价，白宫和国会今天下午（4月21日周二）终于批准向 "薪资保障计划 "注入3100亿美元，旨在帮助那些在推出后13天内就用完的小企业并为医院和检测提供资金。

疫情拖得越久，钱越不过用，个人家庭如此，国家也如此。新冠病毒攻击最严重的，是实实在在的弱势群体。一个死亡率，凸现了哪个人哪个群体甚或哪个州哪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和社会问题。当然，早期因为病毒专家的认识不足和当权者的错误政策而导致人们疏忽大意任由病毒无差别蔓延情况除外。所以，世卫组织的谭秘书长说病毒没有歧视是有前提条件的。大家都无知无觉的时候，病毒肆意攻击任何人，但是当大家意识到病毒之严重性和知道防护方法后，受病毒屠戮最严重的是防护能力不足的人们和防护装备不足却不得不救人的人们。

病毒把人类逼迫到两难境地。一面是宅家保命，一面是经济活命。究竟如何权衡？

在上位的，做出决策，不应是只是以我为中心，我想如何就如何。一方面，应当看病毒具体在某地的发展状态，对人们构成的风险系数。这也不是考猜，需要靠实际的检测确诊数据、住院数据、进ICU的数据和死亡数据，已经相应的建模曲线发展趋势。另一方，看人们的工作性质和经济承受力。这些，也不是考猜，要看调查与统计数据。所幸，目前科技的发达对这二者都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何时开禁复工，的确不是定于一尊，大统领真的无法做主，做主的，是每一个地方与病毒作战的具体战况，是该地人们具体的经济状况。如果病毒发展曲线依然激增，当然宅家保命优先，暂时的经济困难需要联邦与州政府驰援救助。如果病毒发展曲线已经拉平，新增确诊病例和死亡病例已经基本清零，那么可以考虑在如何保障病毒不回潮的情况下安全重启。

这也是面临高峰期将至，贝克州长却一再苦心谈论联邦参与检测和支持疫苗研发的意义，也是全美乃至全世界开始考虑做抗体测试让免于病毒侵犯的人先工作的意义，也是制药公司和临床医生在研发/实验有效药物的意义（甚至不敢说特效药）。

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全世界与新冠病毒已经厮杀了数月，我们目前对新冠病毒还是知之甚少。疫苗的安全使用需要很长时间，悲观说数年，乐观说至少大约到冬季才能优先使用在医护人员身上。至于抗体测试是否有效？携带抗体的是否也携带病毒？抗体多久会消失？目前也是未知。对于抗体测试和特效药，无论大统领给他多少侧目，福医生就是不松口。对于那些情绪冲动跑到街上高喊着要开掉福医生的极右主义者，我只能说：感谢上帝，福医生还平安，还在他的位置上坚持说真话。

所以，鉴于目前麻州正处于冲向高峰期的疫情，对病毒暂时无法主动的有效防范与克制（疫苗/特效药/抗体测试等），只能继续暂且忍耐，采取目前最有效的居家令和社交疏离，远程工作和网上上课，复工复课要至少等到顶点过去和安全防范措施出台后才会再议。麻州州长和波士顿市长谈到这个问题时非常动情，也非常善于讲理，建议已经患了狂躁症的宅男宅女们看一下他们的讲话，最好是视频。

抗议与诉求如何表达？

那在下位的，当如何做呢？

今天令人泪目的是护士们到白宫前抗议。注册护士们聚集在白宫前，宣读在抗击新冠病毒大流行中牺牲的医护人员的名字，要求白宫加强对医护们的防护装备，抗议那些没有防护示威聚集的人们。

护士们戴着口罩，相隔六英尺，在空无一人的拉斐特广场（Lafayette Square）上，全国护士联盟成员梅洛迪-琼斯(Melody Jones)向新闻媒体发表讲话，护士们高举着牺牲战友的照片。

站在琼斯后面的是一位穿蓝色护士服的男护士，手举一个金属金色的牌子，上面写着："20秒洗不掉你手上的'英雄'的血。"

“让我们记住并尊敬这些护士们付出的最终牺牲，"琼斯说。"我们承诺要为生者而战"。

注册护士的白宫抗议活动与美国多州爆发的示威互动形成鲜明对比。昨天我们看到护士们在街头双手交叉站立，与示威者对峙。护士们都戴着口罩，严格遵守现行社交疏离的距离规则。示威的人大多不戴口罩，没有遵守社交疏离规定，或用汽车堵塞交通，或长时间聚集在一起，甚至扛着枪耀武扬威。

根据美国CDC的数日前的数据（我在疫情笔记中有详细记录），美国已经超过 9000 名医护人员感染新冠病毒，单麻州就超过1500多。

就在护士在街头与示威者对峙的同一天同一个城市（丹佛），美国空军到医院上空排列队飞过，向工作在抗疫一线的医院医护员工和急救人员致敬，医护们在医院顶楼欢呼拍照。这对前线“战士们”是何等安慰和支持！我对好友说：美国人开始真的把抗击新冠病毒当一场战争来打了。这类似战争动员。

但是，这里的“美国人”不包括那些受到压力（心理或者经济）而违背居家令和社交疏离令到街头和国会前示威抗议的美国人。我同情他们，但的确为他们感到愤怒和羞耻。他们的行为既不合乎法规，又不利于保护他们自身、家人和他人的安全，还可能让目前正艰难的抗疫变得更艰难，加重本已不堪重负的医护们的负担。我在前线舍命与病毒作战保护你们安全，你们却在背后捅刀与病毒联手自戕和伤人。

当然，更应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些躲在FB幕后操纵的极右翼拥枪组织和所谓“保守主义”大佬们。至于革命领袖川普总统，我该说的在43篇疫情笔记中也说的差不多了。

美国民主在最糟糕的状态下遭遇了最狡猾最凶残的敌人。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是病毒，也不完全是病毒。

这受创的民主框架被病毒钻了空子，并肆意屠戮人的生命，美国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并在继续为此付出代价。但好在州长们逐渐清醒，临危豹变，专家们也还能够守得住阵地，医护们如此危险还能如此敬业，即便抗议，也是如此训练有素。连连势不两立的两党也被迫在严峻的疫情和紧急情况下比较迅速地达成了一致的经济援助意见，并迅速转化为行动。这些，体现了这个民主框架中仍然存在的最好的要素。这是未来重生的希望。

那些希望学习民主制下如何抗议和表达诉求的人们，去看一下那些白宫前的注册护士们，不要以那些不守法令不顾自身和他人安危聚集晃荡的人为荣耀。

2020年4月21日，麻州新冠病毒新增死亡152人，累计死亡1961人，将近2千人，新增确诊病例1556人，累计确诊41199，已经破4万。麻州连续八天单日死亡过百，单日死亡人数在短暂回落后又激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