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疫情筆記21: 美食，生命，世界

2020年3月24日周二 晴/冷   

今天是麻州居家令第一天，竟有歡欣鼓舞的感覺。麻州抗疫的速度終於提起來了。

今日確診1159例死亡11例。比昨天新增確診382例，新增死亡2例。看著增長的數字，有點悲喜莫名。所喜，檢測速度快了一點，所悲，不出所料數字上來了。

哈佛大學校長與夫人均確診。中午給哈佛社群發郵件通告此事。據哈佛官網稱，截止24日，哈佛至少共有18人確診。BC共20例確診，波士頓校區出現首例，其餘19例都在校外家中隔離康復中。Suffolk University 5名學生確診。

在Biogen公司爆出開會多人檢測陽性後，MIT哈佛等學校紛紛遣返學生改上網課。麻州反應最靈敏的就是這些頂尖高校。相比較而言，學校、企業、政府都很遲鈍，而且一個比一個遲鈍，也或者說，一個比一個更難關閉。

停課、停工、居家，措施一個比一個更嚴，這是對的方向。只是希望儘快檢測隔離治療，可以進快恢復正常。

第一天居家，過的像節日，三餐美食，香茶伺候。早上，某先生要炸油條。下午，樂樂要做蛋糕。晚上，某先生又要做水煎包。還好，我負責和麵，麵包機負責揉麵發面，某先生負責調餡，大家一起來包。我說，第一次免費學，第二次要繳學費。天天跑過來問：seriously？

下午小朋友有編程網課。麵包機還在發面中。於是我又有了獨自跑跑的理由。路上真是寂靜，沒有遇到一個人，連車也少見了。遇到一棵可愛的老爺爺樹。

下午，查看郵箱，發現給在MGH工作的導師女兒的信退回了，應該是畢業工作換了郵箱的緣故，但是收到師母的來信。她先表示感謝，問我們一家人平安，說他們目前都還好，會把信息轉發女兒。她告訴我女兒是精神科醫生，現在已經在家遠程工作，每週只需要去醫院一次。導師最近有一個醫生的約，她正發愁怎麼去，看到我的來信很高興，希望如果可以的話，給他們郵寄三個口罩即可，他們倆一人一個去醫院，女兒一個用於每周去一次醫院。

我看了非常心酸，原來她當醫生的女兒真的也沒有口罩，更不要說要送給他們了。我立刻拿了一盒口罩和一小瓶lysol消毒噴劑，放在一個小箱子裡，準備去送。某先生說他去，讓我在家陪孩子。他還想去買水，我趕緊攔下，說我可以網購。

某先生離開後我給他們回信，叮囑他們把箱子消毒後再開。口罩包裝我沒有打開過，裡面應該沒問題。告訴他們我們夠用的，因為現在都在家裏了，哪裏也不去，不會用很多。

某先生一小時後回來，說放在了他們家後面的門廊上就立刻回來了。跟走前說好的一樣，沒有敲門，沒有打招呼，沒有進屋。他們年齡大了，我們擔心身上不知有什麼病菌或病毒會傳給他們。

某先生回來不久，我就接到導師的電話，說非常感動，沒有想到我們這麼快親自送到門上，表示感謝。我們約好各自保重，等疫情過去團聚。

打完電話很難過。病毒迅速蔓延，來勢洶洶，而美國現在上上下下都極度匱乏防護物資，誰之錯？

有人說是美國華人的錯，把美國市場上的物資都買了送武漢和國內親友了。看似有道理，可是物資也並非都是美國華人買的，美國撒馬利亞、天主教、蓋茨基金等民間慈善組織也都大總量購買支援武漢。何況，支援武漢和國內親友有錯嗎？救人如救火，無論哪裏出現災難，人們挺身而出去救人都是基本的人道精神。

有人曾說，美國政府說普通人不用戴口罩是對的，這樣口罩資源可以流向醫護人員和其他必須的公共服務人員。現在這種說法也不攻自破了。醫護在裸奔，政府也沒有任何準備。從聯邦政府州政府到醫院和衛生組織，統統都沒有準備。無口罩，無防護服，無呼吸機。從1月初美國就知情，到2月25日CDC警告社區大流行到3月初爆發，這兩個月美國都做了啥呢？川普政府、CDC和衛生部長一次一次地說：美國新冠病毒的風險很低，大家勤洗手，不需要口罩。甚至還在CDC官方網站上特別寫上不需要口罩。

如果政府怕引起普通民眾的恐慌這樣說也有情可原，可是聯邦政府、州政府、醫院需要做準備呀！川普政府協同CDC撒了謊，然後竟然自己也信了，竟然地方政府也信了，竟然連專業部門的醫院科研組織也信了。沒有人戳破這個謊言，沒人去著手準備，直到2月25號CDC內部擅自開了個會，擅自決定召開新聞發佈會對外宣布美國新冠大流行開始。這是不是業內人士的一次勇敢反叛？只知道消息一出來，川普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那個公布消息的醫生次後也悄無聲息了。不知道有沒有人讓她閉嘴。

川普政府、CDC和衛生部長輕視了疫情，誤判了嚴重性，誤導了地方政府、醫院和民眾。2個月坐等病毒傳播蔓延而毫無準備。

即便川普政府此前不作為毫無準備，那麼，美國沒有防疫物資的戰略儲備？即便沒有防疫物資戰略儲備，川普政府還可以緊急購買物資支援各州抗疫，並啟動《國防生產法案》，立刻生產防疫物資。兩三天前，川普在新聞發佈會上宣告，各州自己解決口罩呼吸機等防護物資。這是要甩手不管了嗎？可是此前不是剛剛宣布美國處於國家緊急狀態嗎？宣布了國家處於緊急狀態，就要開動可用的工具，為全國各州進行物資支援協同作戰啊？

也怪不得紐約州長庫莫和市長白思豪開新聞發佈會直接怒對川普，罵他不延誤疫情，罵他不支援抗疫，罵他製造虛假繁榮，罵他不利用辦公工具應對疫情。

前期被川普帶錯方向的庫莫好像終於清醒過來，一罵而成名，優柔寡斷的媽寶男突變成猛獅了。雖然疫情嚴重，庫莫開始冷靜應對，下居家令、買抗疫物資、增加醫護隊伍、增加監測點、提高檢測速度、建立臨時醫院。對聯邦政府的“懶政”毫不客氣。聯邦給了400台呼吸機，他不僅沒有道謝，反而怒喝：我們需要3萬台，你只給400，是你選擇讓這26000人去死。話音落下不到1小時，聯邦透露消息，4000台在路上了，36-48小時就到紐約。庫莫跟紐約人說，他已經派人在外面買買買。“我們不願犧牲1-2%的紐約人的生命，那不是我們。我們要為救每一個人的生命而戰鬥。我不會放棄。“

針對川普的經濟大於疫情的4月復工言論，庫莫說：“我的母亲不是可以牺牲的。你母亲不是可以牺牲的。我们不会用金钱来衡量人的生命。我们可以制定一个与经济战略相一致的公共卫生战略。没有人应该为了股市而谈论社会达尔文主义。”用中國人的話說，就是人命大於天，或者生命無價。

https://twitter.com/NYGovCuomo/status/1242477029083295746

晚上吃飯，天天跟我說：“如果考慮到義大利的人口總量，那麼他們的死亡人數只有千分之一左右，其實也不算很多吧。”

我一聽，立刻板著臉對天天說：“天天，你聽著，千分之一好像只是一個小小的數字，可是把它算成人，就是將近上萬人。而每一個人，不是一個數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人相當於一個世界。就像你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整個世界，我不願失去你。你的姐姐對我來說，也是整個世界，我也不願失去她。如果我是這千分之一，你願意失去我嗎？“

天天一聽變了臉色，一下子撲在我的懷裡，抱著我，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他問：”如果有個人孤零零的就自己呢？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他的人。“

我說：”即便是他孤零零一個人，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他的人，他作為人的價值也沒有改變，他還是一個人。他也是按照神的形象所造的，是神聖的生命，不應該被隨隨便便犧牲掉。無論他在人眼裡看起來多麼微不足道，無論有沒有人愛他，神依然愛他。“

天天：”如果神不愛他呢？如果神不愛任何人呢？如果神愛人為何還要讓人感染病毒死呢？“

我：”我相信神愛每一個人，包括那些被所有人拋棄的人。為什麼會有這個病毒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不是神要人感染病毒去死，而是需要人有足夠的人性和智慧去戰勝這個病毒。比如，如果你有傘，或者待在屋子裡，你還會抱怨神為什麼下大雨嗎？冬天很冷，如果你準備了足夠暖和衣服，或者有暖氣，你還會問神為什麼要有寒冬嗎？“ 

天天沒有繼續問。我也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有道理，是否解開了他的疑問。其實他的疑問，何嘗不也是我心底常常存有的疑問？

黑夜會有，災難也會有，但是，我們依然可以彼此相愛，我們依然可以彼此扶持，我們依然可以共同抵抗。

而不是，互相撕裂，彼此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