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疫情筆記86: 在不正常的時代一切正在走向正常

說實話，我把自己關在玫瑰玻璃罩中已經很久了，對於美國的疫情，早已經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只是朋友們還不斷給我吹吹風，略有些耳聞，卻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了。也不知道這是最新型態的麻木呢，還是對美國抗疫進入正常軌道後的盲目樂觀。總之，感覺在不正常的時代一切正在走向正常，多慮也沒必要。

3月初，樂天開始了混合型上課，即兩天在校老師親授，三天在家網課。很慶幸做出這個決定，讓他們有一個月的緩衝，因為不久之後，CDC就建議全國K-12學校全面開始到學校面授課

4月初，樂天開始全日制在校上課，即5天在校老師親授課，從早上7:55到下午2:25。樂天的學校與家相聚車程2分鐘，步行15分鐘。第一天恢復全日制在校上課時，我們7:45開車從家出發，路上出現了小小的交通堵塞，校園車隊分兩隊，有專人指揮，每隊都排得老長，終於到教學樓前下車時，已經8點了，我長吁了一口氣。校長和幾個老師親自在門前迎接孩子們，後面還是長長的車隊。開學第一天，或許不算遲到？不過從第二天開始交通就正常了。

一週後，應樂樂的懇求，某先生買了六隻小北京鴨。小鴨蠢萌蠢萌的，非常可愛，樂樂喜歡給它們餵食，洗澡，還喜歡把手指頭讓它們啃著玩。天天也會去看看，但沒有那麼熱心。我們笑他，小心小鴨子長大了追著你啄。小鴨子深得樂樂寵愛，每天早上醒來睡衣來不及換就先去看小鴨子。

樂樂變得非常甜，非常貼心。有次夜裡我不舒服，先躺下了，天天還像往常一樣希望我去tuck him into bed and kiss goodnight （給他掖被角親吻道晚安）。我說我不舒服，今天你們要tuck 我into bed啦。樂樂隨即下去給我端了一杯水，溫的，把被子給我掖好了，親我，問我沒事吧，確定沒事嗎？然後才跟我說晚安。天天顯然有幾分不情願，但還是跟我kiss goodnight了。天天還是小孩子心態，樂樂已經儼然大姑娘了，會細心地照顧人了。前天晚上，我們的睡前故事還沒講，某先生看著手機竟打起了瞌睡，樂樂悄悄地拿起自己的毛毯給他蓋上。

樂樂這幾天突然不叫我媽媽了，叫我媽咪，甜膩膩的，還經常說：好的，媽咪；媽咪，我愛你⋯⋯前幾個月樂樂脾氣特擰，動不動就No，還愛發脾氣，讓我不得不經常對自己說冷靜⋯⋯這突然的改變讓我簡直驚喜，心裏甜蜜蜜的，同時心裏又有一個小聲音在提醒自己，做好女大十八變的準備，無論怎樣變化都要耐心、寬容、充滿愛地對她。此前她固執暴躁的時候我曾耐心不夠，也曾粗暴應對，想想深感慚愧。孩子充滿了變化，正處於自我塑造的時刻，而我卻沒有做好面對變化的準備。

疫情期間孩子們鍛鍊少，吃得多。樂樂體重上去了，剛剛好；而天天體重超標了，也迷上了電腦遊戲。我們雖然堅持鍛鍊，但是鍛鍊的強度還不夠。醫生建議增加騎自行車，每週至少4次，每次不低於30分鐘。天氣轉暖，我也恰好有開始騎車的計畫。此外，一周前我已經給他們報名學習網球，除了增加運動量的考量，還有網球接觸人少，遠距離，小球，對視力有好處。游泳課和平時游泳計畫我還在考慮中，希望不久後也可以重啟。至於電腦遊戲，今天和天天重申了每天玩遊戲不超過1小時（希望控制在30-40分鐘之內）的規則，並表示堅決執行。

美國疫情開始一年多以來，我們第一次去MGH看了醫生，給樂天做了一年一度的檢查。醫院改觀很大。以前醫院如同大路，自由行，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出，不需要登記，現在進入大廳必須進行登記，無關的閒雜人員不可自由出入。登記後會給一個臨時紙標籤，綠色標註病人，黃色標註visitor（訪客，陪同人員算訪客）。登記完畢，工作人員提醒用酒精洗手液洗手和更換口罩。工作台旁邊有酒精洗手液和藍色一次性醫用口罩，比較厚和結實，質量很好，比我們此前從Home deport買的一次性醫用口罩品質要好。以往熙熙攘攘的診所大樓人流大大減少，無論電梯、走廊還是診所內都非常冷清。看來不僅是限制了人流，醫生的約也大大減少了。我們去的兒科診所以往都是滿滿等待的孩子和家人，這次去除了我們，只有另外一家，一個孩子一個大人，感覺諾大診所空空蕩蕩，非常安全。醫生護士除了戴著口罩，一如既往地友好熱情，說好久不見了，Sarah Sam一年多長了這麼多了呀！

在等待見醫生的時候，有一個問卷調查，內容除了關於孩子的健康問題，還有關於疫情對家庭和個人的影響。內容非常具體，比如，食品是否短缺，是否搬家，交房租或房屋稅是否有困難，是否失業，是否獲得過有關組織的幫助，需要哪些方面的幫助等等。這個問卷調查看得令人心驚，提醒著我，疫情已經給很多人帶來了不幸，希望這些不幸的人能夠被看見，能夠及時得到救助。

在諸多的不幸當中，對亞裔而言，還有額外的一項不幸，就是對亞裔仇恨言論和犯罪的增長。有很多案例，其中最令人震驚的是3月16日發生的針對亞裔的亞特蘭大槍擊案。8人死亡，其中6人為亞裔女性，而在這6人當中，有2人是華裔。亞特蘭大槍擊案震驚了全美，旋即各地掀起了反亞裔仇恨的悼念活動和遊行示威。不僅亞裔積極參與，白人、黑人、猶太人和拉丁裔都參與其中，很多不同族裔的組織發表公開信，譴責這種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與川普挑起事端激化矛盾的言行不同，拜登在第一時間就訪問了亞特蘭大亞裔社區，隨後國會開始推動反亞裔仇恨犯罪的法案。距離亞特蘭大槍擊案5週之後，4月22日，美国国会参议院以94比1的压倒性表决结果通过了解決針對亚裔仇恨犯罪的法案——《新冠仇恨犯罪法案》（Covid-19 Hate Crimes Act）。

在亞特蘭大槍擊案發生當天，我和樂天一起看了新聞，並討論了種族歧視問題和疫情期間關於針對亞裔的仇恨言論與犯罪活動。樂天在學校中已經學過不少關於美國種族歧視的歷史，立刻能分辨出針對某個族裔的仇恨言行屬於種族歧視，並立刻表示這是不對的，進行批評。我表示，我們不能容忍針對任何特定人群的歧視言行，我們必須站出來進行反對，維護所有人的平等、自由和安全，何況，這次是關於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其中還有兩個是華人，所以，我想參加週日的遊行示威。樂樂表示贊同，要和我同去，並和我一起製作了遊行標語。天天也贊同要反對種族歧視，但是對親身參加遊行示威表示了擔憂。一，認為疫情期間大規模聚集不安全；二，親自現身會不會招來種族分子的攻擊？他的對策，在網上抗議，不要去現場。我答：首先，這次反亞裔仇恨遊行示威，我必須親自到現場參加，義不容辭。戴好口罩，儘量保持距離，防疫安全沒問題。至於種族分子，我們是在深藍的麻州，又是在開明的西郊，看看我們周圍友好的鄰居們，人身安全絕對沒問題，而且，遊行示威都有警察維持安全和秩序，即便有種族主義份子，在那麼多反種族歧視的人現身的情況下，害怕的應該是他們，而不是我們。最終天天被我說服。雖然我表示他要是有顧慮可以不參加，爸爸可以陪他，但是他表示要和我在一起，確保我是安全的。天天一直有保護我的願望和行動，每次我外出跑步都一定要陪同，說是要make sure我是安全的，沒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最終，我們一家人一起參加了亞特蘭大槍擊案後那個週日在Acton的遊行示威活動。同去的還有我們鎮和其他鎮的朋友們。因為我們參加的是在附近小鎮舉行的遊行示威，不是在波士頓（連續幾天以及週末在波士頓同時有遊行示威），我沒有期待人很多，但到了現場被震驚了，比預想的人多很多，而且各個族裔的人都有參加，其中一個黑人組織用廣播喇叭領著大家一起喊反亞裔仇恨的口號：Stop Asian Hate（停止仇恨亞裔）！Asians are not virus （亞裔不是病毒）！從遊行示威回來後，天天的憂慮一掃而光，情緒振奮了很多。

這幾天我們重讀《小王子》。他們以前讀過了英文版，現在我們睡前一起讀中文版。昨天讀到大人好從衣服和數字看人和世界，笑到捧腹。最後樂樂安慰我：媽咪，你不是那樣的人，Daddy也不是。我說：謝謝，希望我們長大，但是依然能有童心，不從表面看人和物。

今天讀到小王子星球上的猴麵包樹時，天天說麵包樹？長滿麵包的樹？我們哈哈大笑，我說：是長滿猴子和麵包的樹呢！你看，猴麵包樹，哈哈哈哈。大家笑作一團。名字和實際有時候是不符的， 不能望文生義。《小王子》的書上有猴麵包樹的插圖。有個懶人曾經沒有及時拔除三棵猴麵包樹的幼苗，結果它們長爆了小小的星球。我說：“天天，你看，現在電腦遊戲就是你的猴麵包樹，如果我們不及時拔掉的話，小心把你的腦袋長滿。”他一下子用被子把頭蓋住了，我們又笑起來。看來他終於懂了什麼是猴麵包樹。

雖然還是偶有四月雪，偶有零下的時候，波士頓的天氣暖了，去年秋天種下的近百顆球莖陸陸續續開花了。先是星星一樣的紅色、白色的番紅花，然後是紫色的一束束的風信子、低垂著黃色、白色碩大花朵的亭亭玉立的水仙，現在各色鬱金香也開始綻放了。就在前兩天，暖暖的天氣也催開了橘紅色的海棠、潔白的李子花和嬌俏的桃花。朋友給了春菜苗和美人蕉，也種在地裡了。

就在上週六，我們去查爾斯河畔看櫻花和玉蘭。一樹一樹的粉色櫻花正開得絢爛，映著蔚藍色的查爾斯河，伴著自由自在的加拿大鵝和快樂的人們。河畔紅色磚牆的Beacon 街和Back Bay街上，高大的玉蘭樹也正開得熱鬧，桃紅潔白的廣玉蘭端莊聖潔，粉粉的星玉蘭璀璨奪目，令人迷醉。無限春光裡，完全沒有疫情陰鬱的影子。

春天，帶來了美麗和無限生機。

希望，這也是美國社會和世界一個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