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

929上街，超級和理非會無端端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前線，前面就是嚴陣以待的防暴，之後發生的多慘烈就不說了；101上街前，大家都要心理建設半天，膽戰心驚，互相鼓勁打氣，就算很怕很擔心，但無論如何不能丟下前線，所以怕得要死也要硬著頭皮出去。從來沒想過和理非大遊行都能那麼恐怖，前方有一點變數，大家的本能反應是立刻掉頭奪路狂奔，然後理智再回來，放慢腳步開始喊「一！二！一！二！」以穩陣腳，並開始觀望。

感動於大家的應變、素質和秩序是一回事，但回過神來細想，卻不由毛骨悚然，什麼時候和理非大遊行會變成這麼危險的一件事情？為什麼大家會如此輕易就被恐慌佔據？為什麼不安與恐懼會縈繞在每個人的頭頂，令遊行變得如此風聲鶴唳？我們當然明白緣由，無緣無故的開始不批不反對通知書，甚至提出反對，還有警察毫無預警地無差別施暴和衝擊。

一方面在線上，總會看到一個令人充滿希望和鼓舞的香港，可事實是，我們的生活和環境一直在變得越來越壞，白色恐怖的蔓延，渴望和實踐自由逐漸變成一件越來越危險的事情，不信任、警惕和恐懼正在成為常態⋯⋯大家大多關注到前線和抗爭模式的不斷變化，其實大環境也並非一成不變，就算是超級和理非的世界也在改變。

靜下來想，其實是越來越糟，大家只是都不願意去提這個悲觀的現實，網絡上的圍爐取暖會給人以錯覺，好像一切都正在變好，大家都底氣很足，但現實如何各人皆心知肚明，不過不願意提，寧可多看氣勢如虹的文宣，多說鼓勁的話，好給自己壯膽打氣而已。

這些心理上的變化和細節，只有身處命運共同體中的一部分才會感受得到，這是insider的視角與出發點。而對於outsider來說，出發點更多的是在觀感方面，所以才會感到某些行為是在失去自己或者一部分外界聲音的支持，是一個純粹的減法行為。可是對於置身其中的人來說，priority是不同的。得到外界的支持當然是好事，但如果需要與勇武派割蓆才能得到支持，那就意味著，爭取一部分人，必然就要失去另一部分人。所以必然要衡量，這兩個人群誰的價值或意義更大，結果不言而喻。另一方面，對某些行為的理解，並非是出自道德或者策略上的判斷，而是生為命運共同體的聯結，無論發生什麼，大家都必然共同承受，正如是共同的苦難、憤恨、悲傷、歡樂、感動⋯⋯這些經驗把我們連繫在了一起。這四個月發生太多太多事情，有太多變化和行動，哪一個是真正在消化過其意義和價值之後才付諸實行的？它的意義和價值，都是在行動之中，因著大家的感受與共鳴，而逐漸浮現的。

當然，outsider的敘事卻沒有那麼多空間，往往只是粗暴簡單的終於有不畏強權勇敢的人出來和極權叫板了，並在這個設置之下，去判斷理解行動中的每一個細節。而對於insider來說，他們的出發點就不一樣，更像是一個垂死的病人的掙扎，雖然今天被拔了氧氣管，明天又被摘掉一個肺，可是病人還是不認輸，仍舊掙扎著想要繼續活下去。

所以，對於所以其實真的是命懸一線了，跟命懸一線的人，談觀感，談道德，談策略⋯⋯會不會太過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