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嫣
張雨嫣

害怕這個世界,害怕追求自由的指尖被泯滅。害怕我再睜眼,只能選擇生與死。

记忆中的糖葫芦

       刚刚站在阳台上突然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的味道,放眼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知道是谁正在给家里的孩子做糖葫芦?还是有人能在香港这个地方买到独具北方特色的童年小吃呢?

       梁实秋先生的《雅舍谈吃》里有一段冰糖葫芦的记述:“以信远斋所制为最精,不用竹签,每一颗山里红或海棠均单个独立,所用之果皆硕大无比,而且干净,放在垫了油纸的纸盒中由客携去。”单看文字就已经很诱人,何况此时的我还闻到了一股糖葫芦的甜香。

       我对糖葫芦有一股执念,一直都觉得这是童年记忆的食物。小时候不发达,湖北的农村几乎没有这个玩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糖葫芦”就传了过来,奶奶家村口的小卖部就开始售卖糖葫芦,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只有冬天才有糖葫芦吃,老板说,冬天天冷,粘在上面的糖精才不会化。而且品种也没有现在多,也就只有山楂和小苹果。

       偶尔爷爷会偷偷给我买一串,然后带着我站在自家的田埂里,他一边抽着烟袋、倒着烟灰,一边看着我坐在田埂边上吃,风很大,脸都被吹皴了,但是我就是很慢很慢的舔,焦黄色晶莹剔透的糖壳下面是一粒粒小小的山楂。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吃到这个又得到什么时候,所以还会故意放慢速度,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什么是细细品味。爷爷笑嘻嘻地看着我,一边给我把帽子拉下来,一边问我冷不冷。我只会摇摇头,没有嘴去回复他。每次回去,爷爷都会被奶奶骂,因为我的脸和手都冻得通红,脸上到处都是糖精。奶奶总是会给我打盆热水,一点点给我擦,还会擦手、擦衣服,爷爷只会嘿嘿笑。

       后来我长了蛀牙,父母不再让我吃所有甜的东西,爷爷奶奶也被列为规劝的对象之一,不管我是怎么哭、怎么闹,他们都不再给我吃甜的,还会一直吓唬我,再不听话,去了医院要打针。那时候,打针对我来说,的确是让我不寒而栗的事情。所以我每次只能痴痴地看着那些糖葫芦,然后就被爷爷抱回了家。

网上选图

      爷爷隔壁住了一对兄妹俩,他们都是我童年时的玩伴,夏天哥哥、姐姐都会带我去捉虾,秋天会带我睡在打谷场上晒太阳,对着太阳看万花筒。哥哥、姐姐都把我当做自家的小妹,每次周末或者放寒暑假去了爷爷家,他们都会过来找我玩,农村也没有什么游乐场,所以那时候就是爬树、偷玉米、烤玉米、拔花生这类看似无趣的事情,都是我小时候的游戏。虽然经常出问题,比如被野狗追,只能上树,哥哥总是拖着我让姐姐把我拽上去,然后我一边大哭,一边害怕哥哥会被野狗咬,但是哥哥这时候总是会化身为一个大无畏的勇士,然后把我跟姐姐都安顿好了,像孙猴子一样,快速爬到另一棵树上。
       有一次,哥哥知道了我喜欢吃糖葫芦,他拿着家里给他买作业本的两毛钱,带我和姐姐去买了一串糖葫芦,那时候没有山楂了,只有小苹果,哥哥还是给我买了一个。
      我看到老板拿着那个苹果,在唐水锅里一转,再拿出来,裹上一层糯米纸,递给我。这下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分。姐姐是哥哥的妹妹,她看着哥哥,哥哥说就两毛钱,下次给她买。我看到姐姐马上眼里噙满了泪水,小孩子的喜怒哀乐真的都是表现在脸上,我内心其实有点犹豫和不安,我又不想拱手让出,但是又不想让姐姐难过,最后看到姐姐背过身去擦眼泪,我还是去拉了拉她,跟她说,我们一起吃吧。姐姐说不,她还是委屈地偷偷擦眼泪。
      哥哥这时候过来了,就说,“对,我们就分着吃。别哭了,就像我们吃萝卜一样。”之前哥哥拔了一根超级大的萝卜,就是在小池塘里洗了洗,然后我们一人一口,就这样吃了,大家都很开心。
      姐姐这时候才转过身,我递给她,要她吃第一口,姐姐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我,看了看哥哥,就接了过去,她咬了一口。
      “甜不甜?”哥哥问,姐姐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哥哥又递给我,要我接着吃,我特意挑了一个糖精结成块的咬了一口,再递给哥哥,哥哥却说,他最不喜欢吃外面的那层了,然后递给了姐姐,就这样,我跟姐姐一人一口,把表皮的沾满了糖壳的苹果都啃得秃噜皮。然后哥哥才接过去,啃起了里面的苹果肉。我看着哥哥还舔了舔在棍子上粘住的糖碎,那时候我还想,哥哥不是说不喜欢吃外面的糖精壳吗?
         这是唯一一次跟他们兄妹一起吃糖葫芦,后来我看到了哥哥自制拿白纸订在一起的作业本,才想到之前买本子的钱给我买了糖葫芦。哥哥还说无所谓,反正学习也不好,不需要写作业。
        再后来,我上小学,跟父母去了外地,更是很少去爷爷奶奶家,跟哥哥姐姐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最后一次听到哥哥的消息,是我妈妈打来电话。那一年我上大三,晚上妈妈跟我打电话,告诉我她跟爸爸去了一趟爷爷奶奶家,送了送哥哥。我当时有点奇怪,“送了送”是什么意思?他去哪里了?妈妈说,他跟几个混混吵架,喝农药自杀了。
        那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这种电视剧的桥段,竟狗血地发生在我身边。哥哥读完小学就没有读书了,他们家里只能供一个人上学,哥哥说他妹妹成绩好,他是男人要出去挣钱,所以把读书的机会给了妹妹。然后哥哥就开始各种混日子、打零工,虽然没有挣很多钱,但是养活了自己。可能使因为年轻步入社会太早,没有人引路,或许就走错了路。他认识了当地的一群混混,然后,就是我知道的那个结果了。

香港今天的天空

      2016年的冬天,我去了趟北京,在王府井看到有卖糖葫芦,一串25块钱,我毫不犹豫的买了两串来。这个山楂非常大,上面还撒了一些芝麻,金黄色的糖壳包裹着垂涎欲滴的果肉。我也是站在路边,一边吃一边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哥哥,听说姐姐也结婚了,生了两个女儿,还把农村的房子装修了,建起了两层小高楼。

       当然,我都是听说的,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在糖葫芦店门口哭了起来,老板看到我抽泣,还跑出来问我,是不是糖葫芦不好吃。
      “好吃,但是我哥哥喜欢吃,他现在也吃不到了。”老板转身给我去拿了一个塑料袋,要我装回去给他,里面还装了一些散装的沾了白糖一样的山楂果,他跟我说外面冷,早点回去。

        老板终究不知道我表达的意思。

        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许愿以后要做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哥哥姐姐说我长大了以后要搬回去住,他们要把他们家的房子和爷爷奶奶的房子盖一个天桥,晚上还能串门玩。那时候我们多单纯,想法多简单,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多远,更不知道我们会什么时候再相见。

        可能永远也见不到。

        但是我知道,每次我吃糖葫芦,就会想到哥哥,想到童年的美好时光。不知道天堂有没有糖葫芦,希望他再投胎的时候,可以投个好人家,不要总是他对别人好,而应该有更多人去爱他。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也结婚生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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