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守望者

守望者 中国大陆法律媒体人

《绝望者日记》

周一在办公室接待一位来京上访的老人,涉及军队而且事情二十多年了。我凭直觉以及多年记者经验相信她反映的问题是真实的,但我只能很遗憾告诉她,在当下的环境,媒体无能为力。

送她出办公室的楼下小院时,我问她要去哪,她说“还不知道”。因为多年上访,她的名字进了维稳信息库,她不敢去找旅店,担心一旦出示身份证,信息就会泄露,被抓回去。“我今年来北京很曲折,两次被拦在路上。”

我没有问她这次是怎么进到北京的,问了也没意义。我默默看着她羸弱瘦小的身影走出大门口,她背着双肩包拖着小推车,车上是她全部的家当。

今天接到另一位多年上访者的电话。她的事涉警而且极为复杂。我很久之前就告诉她,媒体报道不了。她还是很执着地隔一段时间就给我打电话,汇报她上访还是没结果的情况,然后问有没可能报道了。

时间长了我逐渐很烦她,拉黑了她的号码,但她们上访的人本来就是隔一段换个号码,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就是她。

今天她很客气向我问好,她始终称呼我为“记者”,其实我不做记者的采写工作已经很多年。

她说很久打不通我电话,所以抱歉有一段没向我汇报她的情况。我有些尴尬,只好解释说我因为经常在香港,大陆手机卡打不通。希望她理解。

她问:“那如果给你发信息,能收到吗?”我说可以的。

然后像以前的每一次通话,她非常详细说了一遍她最近的情况,她在电话那边一直说,我开着免提,偶尔“嗯”一句,但其实在电脑上刷新闻,回复邮件,做自己的事。

像以前一样,她说完自己的情况又问我,现在能不能报道了?我说不行,现在的舆论环境更恶劣,媒体真的做不了。

我以为她会像以前每次通话一样说“明白,我理解”,再寒暄几句就把电话挂掉,然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我打一个电话过来。

但今天她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她在电话那头很轻声地说:“段记者,我以后给你打,如果你不是真的不方便,能不能别不接我电话?我也不想打扰你,但真的是走投无路,哪怕有个人能听听我诉苦,我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我当时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眼前突然一片迷雾。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挂掉的,我心情到现在也没有平复。

前两天去西单,我顺路逛了逛很久没去的三味书屋。偶然买了本书,是德国一个独立知识分子1935-1944年间的日记,看着作者的叙述,我觉得那不是历史,他讲的就是我当下的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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