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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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太远,忘了从哪出发,也不确定终点。

流放:第八章

(编辑过)

画班终于凑够人数开班了,每周三晚上和每周日下午在艺术中心一楼美术教室上课。东南北接到通知后立即给朱珠打了电话,两人相约周三下班后先一起吃饭。

下班后东南北换了一件黑色衬衣,手里拎着件沙黄色风衣走出了办公大楼,站在路边遥望着对面东洋银行的大门。过了不久,朱珠的身影出现,她先是仰望了下深城银行的办公大楼,然后顾盼左右,突然对上了站在街对面东南北的目光,紧走几步站在路边,隔着车水马龙笑吟吟地看着东南北,不时撩一下额前的卷发,将被风吹到腮边的头发放在耳后。

东南北抖开手中的风衣,两只手抓着衣领把衣服扬起,抡了大半个圆圈披在肩上,后腿微蹲向着艺术中心方向摆出一个拉弓的姿势,朱珠捂着嘴笑着摇摇头,打着“吃饭”手势指了下他身后,东南北比划着示意他到对面一起去吃西餐,朱珠直摇头,指了下不远处的天桥,两个人转身走过去。

两个人控制着脚步同时走到了天桥正中间,东南北抱拳说:“好久没见,朱大侠别来无恙?小生特备薄酒,请大侠赏面。”

朱珠推掉东南北的手说:“今天时间不够,等以后吧,我先带你去吃著名的“邵记”鱼蛋粉,百年老店,新鲜、Q弹。”

站在美术教室讲台上的是一位年轻男老师,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把“湖”说成“福”。他介绍自己是在湖南第一师范学院艺术系毕业的,说“一师”始创于南宋,曾国藩、左宗棠、黄兴、毛泽东、李维汉、任弼时等都是一师毕业的,徐特立、周谷城、田汉等都在一师教过学。“福”老师介绍完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学员,随后语气一转,开始介绍课程安排。

朱珠的座位挨着东南北在教室的最后面,东南北帮她调整好画架,又把铅笔挨个削好,有的笔芯削的很长,有的削的很扁,有的保持笔芯原样,但所有的笔头都留的很长,像剑锋。

朱珠认真地看着东南北削铅笔,悄声问:“为什么这么削铅笔?”

东南北说:“使线条丰富,也是个人习惯,你先用着,慢慢你也会有自己习惯的。”说着把一块火柴盒大小的橡皮沿着对角线切成两半,递给朱珠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素描单元从几何形体开始,东南北在画纸上起个轮廓后拿出速写本随便涂着。他不时侧头瞄一眼朱珠,用一条线慢慢勾出她面部侧影的轮廓,她转过头白了东南北一眼。东南北画完朱珠又观察起她画架前面的一个女生,齐肩直发、额头饱满、鼻子肉感、鼻尖向上微翘,嘴巴略大、嘴唇厚实、嘴角微垂。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都在串来串去互相观摩,东南北撕了几条纸开始卷铅笔套,朱珠看着自己的画面问东南北:“学长,你看我画得怎样?”

“很好啊!”东南北说,“你的画风像淮扬菜系。”

“怎么说?”朱珠歪着头看着东南北说。

“有的人构图精巧、笔触细腻,像粤菜;有的人明暗对比强烈,用笔较狠,像川湘菜。”东南北说,“你本想做粤菜,后来没有耐心了就换了川菜,画着画着就脱离了主流,但总有神来之笔。你的线条排列很有意思,有的像扬州干丝,多数像各种纺织品的纹路。”

“那你的画属于哪个菜系?”朱珠看着东南北的画说。

东南北说:“火锅,水还没开。”

“Hi!你们好啊!”朱珠画架前面的女生走过来打招呼,“我叫封灵。”

“Hi!我叫东南北。”东南北站起来应道,“她叫朱珠。”

朱珠看了东南北一眼转头和封灵笑了一下。

“你们学过吗?”封灵说。

“我没学过,他学过。”朱珠抢着回答。

封灵微笑着打量了下两个人说:“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东南北看着朱珠不说话。

“银行。”朱珠说,“都是。”

“一个系统的,我是保险公司的。”封灵说。

三个人会心地笑了一下。

艺术中心的画室在一楼,舞蹈房在二楼,声乐和器乐都在三楼。东南北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时能听到舞蹈老师打着节奏“一、二、三、四”,偶尔有一声铜管乐器的破音,象是放了一个不完整的屁。东南北随意描着线,偶尔在画纸的角落画个小速写,但心神似乎已经飘到了远方,不时嘴角泛起笑意。

下课后同学们陆续散去,朱珠收拾得很慢,东南北等着和朱珠一起最后走出了教室,走到大厅时看到封灵站在那里,原来她男朋友在三楼学声乐。说话间楼梯上陆续有人下来,其中一男一女朝着封灵走过来。男的穿一身西装,中等身材,清瘦,头发浓密,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炯炯有神,五官中含着笑意。女的身高和男的差不多,穿一件半袖紧身T恤和一件黑色背带七分裤,瓜子脸,五官很精致,一双形状完美的杏眼,表情严肃。

“咦?小秦,你怎么也来了?”封灵对着女的问。

“我带过来的,她想练练声。”男的说,然后望向东南北和朱珠问:“你们同学?”

“嗯,朱珠、东南北,都是银行的。”封灵说;“我男朋友,万山河,一个公司的,靓女也是我们同事,但是总公司的,叫秦弦。”

“同行。”万山河说,“我们正准备去消夜,一起吧?”

东南北说:“好啊,我买单,庆祝开学!”

朱珠看了一眼东南北,转头对万山河说:“不好意思,你们去吧,我得回家。”

“我也得早回去,我住得太远了,在香蜜湖那边。”秦弦说。

万山河看了一眼封灵,又看着东南北说:“那就改天?”

“我都行。”东南北说。

东南北和朱珠沿着荔枝公园的边缘漫步着,远离食肆和工厂,这一带空气中总是飘着莫名的香气,而且每段路的味道都不一样。

“你学过调香?”东南北问。

“没,自己瞎玩的。”朱珠说,“那时候这里都是田地和荒坡,开满了各种野花。我每天放学都会经过,经常会摘一束放我房间里。你知道不是所有花都像玫瑰和茉莉那么香,但是很多草的味道很好闻。我慢慢就开始有选择地挑喜欢的花草搭在一起。”

朱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但是花会谢的,草也会枯,我就想怎么能把它们的香气留住。我去过图书馆想找这方面的资料,谁知道那么大个图书馆竟然一本有关的书都没有。我就参照古代胭脂的工艺,试验了很多种方法,碾碎后榨出汁用盐、用油、用酒精勾兑,或者蒸馏后风化出浓缩的汁。”

“加点料酒去腥,加点糖提鲜,但是不要轻易使用酱油。”东南北认真地说。

“嗯?我还没想到。”朱珠若有所思地说,突然推了一把东南北说:“神经啊你!这又不是做菜。”

“你为什么喜欢画画?”东南北问。

“我想想啊。”朱珠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是吧?”

“当然!”东南北说。

“你是东北人?”朱珠说。

“你早知道的,第一次见面时你就管我叫过东北男。”东南北说,“你呢?”

“我是陕西人,听过汉中吗?‘三国’里很出名的一个地方。”朱珠说,“但是很小的时候就随爸妈到深圳了,那时候爸爸他们工程公司还是部队建制。”

朱珠朝着远处扬了下头,夜空被灯光罩上了一层暖调,象是夕阳在那里休息。

“世贸大楼就是我爸爸他们建的。”朱珠说。

走出荔枝公园,街道上又恢复了热闹和喧嚣。

“这一带是深圳最早的楼房,都是各个建筑公司的家属楼,其中一间就是我们家,不过刚来的时候我们是在田地里搭起工棚住在里面。”朱珠停下看着东南北说,“谢谢你陪我,我一直很想晚上在荔枝公园散步,但是不敢。”

东南北回望着刚刚走出的荔枝公园没说话。

“不好!”朱珠突然说,“咱俩走得太慢了,爸妈肯定得担心了,我得赶紧回家。再见!”说完扭头快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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