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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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ciology training | Cantonese

陪著你走-20200202

2020年1至8月,因爲新冠疫情,我在家上網課半年,生產了很不少矛盾、負面情緒和文字記錄。也是成長的一個階段的實錄吧~

昨晚和媽在小區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她問我社會學學什麼,是不是都是反澀會、反規則、不實際、不同“流派”自相矛盾等等。我首先和她說,你如果真的想理解我,就不要帶著反對的態度聽我說的話,而是努力嘗試用我說的社會學的思維來理解。接著我開始回應她的問題,用了美國LGBTQIA+、兒童收養、精子卵子庫;挪威人性化監獄;婚姻制度的歷史發展(西方);馬克思是社會學三大創始人之一等等例子,加上我課堂上學到的思想、理論和自己歸納的東西,說了很多。我自覺說得有理有據,她無言對答。但她不肯說“好吧”或“你說得對”,所以兩人陷入沉默。於是我們不約而同地往家的那棟樓走,就這樣回家,結束了昨晚的“聊天”。

回家後我媽問我社會學是不是只強調自我,輕視家庭。我當然說不是。我媽又開始說,她覺得我給她的感覺就是那樣的——完全不關心家庭,自私。她說:“這麼多衣服你不看看幹了沒也不主動收、客廳的花葉子落了一地你是完全沒留意還是視而不見覺得這和自己沒關係……”

 我媽最近“和我一樣”,總喜歡上綱上線。當我和她說什麼東西時,我很容易就會說“社會學的角度看”,或者說“你這樣是不尊重別人/某個群體”;反過來,我媽說我不關心家庭、unpatriotic等時總是很強硬。我想我很久都不會忘記,幾個月前那個在美國的夜晚,我和她打了三個多小時電話,我們激烈爭辯,她說我是betrayer。當時我還在感冒,為了不吵到別人,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我滿臉的鼻涕和眼淚,我走到室外冷風裡,哭了好多次,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眼睛可以紅成那樣。但我的態度正是在那晚後才更加明確和堅定的,我理解了很多東西個人是無法兼顧的,也就斷了那不合實際的期盼。

時間回到昨晚,我媽說:“有些人打著為自己的未來拼搏的旗號,對家庭一點都不關心”……我在客廳長凳上愣了幾分鐘。我是非常強調自我,但是說我一點都不關心家庭,我覺得過分。但看到她邊說邊搬花盆、掃落葉(而且她因為工作整個鼠年春節只放過一天假),我沒有說話。後來,我收衣服去了,然後下樓去汽車裡幫她拿了東西。

我想,她怎麼說,她怎麼刺激我,是她自己的事,我聽多了,理解了背後我和她幾乎完全不同的思維價值邏輯,我也就不為她的反應而有以往的那種覺得那是我的錯、我不負責任、我應該愧疚、我應該改變等感覺了。

家庭是要關心的,我以後會努力主動積極做得更好一些。但是我不願再在乎我的其他“親人”“家人”怎麼說我。誰管得了這麼多。歷史上、世界裡,孤獨是常態。

理性上來說,我認為,一個人成年以後,它選擇和誰親近,比如做“有危險的事”時選擇和誰說、選擇誰做自己“緊急連絡人”等,就是它個人的選擇。從理性角度講,當一個成年的孩子選擇不和父母說,我覺得父母沒有辦法從邏輯上說服我這種做法不對。

但是,我媽說:人的感情沒法完全用理性來衡量的,如果那樣,就和機器人沒有任何差別。

這話我覺得她說得對。

而且我也理解他們。我作為女兒,為了自由,為了擺脫他們的“束縛”,這麼冷冰冰地和家人,尤其是母親(因為我覺得她對我最重要所以我才和她說)說這些“理性”的話,作為一個自以為開放實際上還是很受所處生活環境局限的中國母親,一個曾經女兒什麼事都向她傾訴、諮詢,曾自認為和女兒溝通毫無障礙的模範母親,現在,她如果堅持過去的想法和行為,一定會很心痛難過的。But what can I do? 難不成還要我為了讓她好過犧牲自己成全“家庭”?

如果說每個人都是一顆星球,家人星球之間相距更近,或許只是傳統中國/亞洲的臆想。一顆星球的運轉可能曾經和家人星球近,後來遠了,絕不代表這顆星球“走上歪路”,這顆星球內核絕不必因此難過不安。一顆星球可能長期自己運轉,可能在不同的時間和不同的星球迎面相遇,或又擦肩而過。可能有星球是恒星,有的是行星,有的是衛星……有的星球在它存在的時空裡找到一顆合適的星球相攜前行,那顆是什麼星球,沒有旁星可以預測,旁星的干預或評價這顆星球自己可以自由選擇是否予以理會……

家庭、代際溝通等問題我相信古今中外一直存在。但就我的情況而言,既然孩子(我)已經被生下來、已經長大到現在,我已經多次說過,要改變的,很大程度上是父母長輩自己。無論是年輕人,還是中年人老年人,誰固執,誰不願改變,總體上來說只會落後,或自己難受而已。

那些長輩看孩子私人物件而不自覺做得有問題,只盯著孩子物件中顯示出他們認為孩子有的問題,是偏見,是偏見,是加于孩子的不平等的偏見。

當然,我,作為孩子,對父母、家庭,也有自己的偏見。

認清、承認這個事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非聖賢,只求自己心安,或在對方不時的“刺痛”後反思改進,那就是這樣吧。

在散步剛開始我們還沒說話時,我用手機播小塵埃樂隊的歌,播到他們演唱的我最喜歡的《陪著你走》,我媽居然跟著音樂哼唱出來,我很震驚。

媽聳聳肩,告訴我這首歌好老了,然後從她的手機裡找出盧冠廷在1986年的原版播給我聽……

聽著歌,30年的時光仿佛在音樂中交融在一起,感覺非常奇妙。

我和媽,相隔25個春秋誕生的兩個人,我在她的子宮裡孕育,在她的懷裡酣睡,在她的陪伴下成長……我的“陪著你走”,和她的“陪著你走”,涵義和表達都有所不同。但我還是希望我能陪著你,陪著你們走下去。我們,從今,往後,究竟能不能相互理解呢?我們,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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