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而不重、細而不膩的《林肯在中陰》

我不是學歷史的，但我很喜歡爬維基百科看歷史，也許也是彌補小時候歷史沒好好讀的遺憾。時常是讀完一本書、看完一部電影，或聽完一張唱片後，就順著作品中的幾個關鍵字，上維基百科去爬梳背景故事，也每每一看就是綿延不絕地開展下去，到最後變成是有意識的意識流，還是郝明義所謂的「主題式閱讀」，我也搞不懂了。過去看《湯姆叔叔的小屋》(黑奴籲天錄)、Toni Morrison 的《寵兒》和李將軍傳時就是這樣，倒是也慢慢補起我對於南北戰爭的知識。所以我知道 1861 年到 1865 年這四年的南北戰爭有多慘烈，日後卻也深深切切地影響了美國，使之朝著更文明的方向前進。

因此當讀著背景設定在 1862 年二月導致數千人傷亡的唐納森堡 (Fort Donelson) 戰役後的《林肯在中陰》，便不難想像當時林肯的處境。彼時戰爭才剛開打不到一年，而要再三年多才會結束，又出現如此嚴重傷亡的大戰，可以見得冒著斲喪國家統一、撕裂百姓情感罵名而毅然發出「宣戰」命令的總統，身上背負著多大的道德十字架。而心愛的兒子又在此時病逝，如此雙重打擊的巨大心理壓力，肯定叫任何人都難以承受。

手足相殘已經夠傷了，至親天人永隔更容易將人一舉擊倒，遑論民間輿論於此時紛紛落井下石，把重點放在白宮舉辦國宴的八卦上，惡毒奚落林肯不遺餘力。這些在本書第一部中便讓讀者感受到難以為繼的總統心境，猜不到後面的故事走向。

第二部則引藉東西方的宗教式意象，將救贖與輪迴轉世情節毫不違和地冶於中陰一爐，實已非單純魔幻現實或意識流手法可以概述。因此除了早已備受讚譽的匠心獨運寫作技巧之外，我最欣賞的就是這部分。其天馬行空揮灑想像力既不失厚重感，亦沒有破壞掉原本苦心經營的「哥特」色調。而當尾聲陰魂們在一同努力後紛紛迆邐超脫去時，中陰終於轉趨光明色澤，不再苦苦牢困所有放不下的人，包括小威利、眾陰魂們、林肯、黑人、美國，當然還有讀者自己。

不論林肯宣戰的真正意圖是什麼，至少四年內戰結束後，美國又往文明前進了一大步。雖然還又要再過一世紀黑人民權才能真正被法律落實到社會各個層面，但至少當時奴隸制度是被廢止了。看完書後我不禁想著，三年後林肯遇刺於親南方邦聯份子之手，也未嘗不是一種贖罪。往浪漫的一面去看，這樣就能前去和小威利相會，如此的讀後餘韻還不賴～

《林肯在中陰》絕對是今年最值得一讀的翻譯小說，除了作者 George Saunders 的巧手外，總是誓與翻譯血戰到最後一字一句的譯者何穎怡絕對厥功至偉。不過姑媽本人既已在網上多所坦白，我也無需贅言。總之，好書力推，那張精美的林肯側臉藏書票，更是台灣書市少見！

P.S. 連我的愛團 Wilco 主唱 Jeff Tweedy 都盛讚本書作者 George Saunders，說 George 是這個星球上他最崇拜的藝術家。還需多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