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嬉隱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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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是這樣我的血脈裡沒有正經

諷刺去異化的警世經典《正午的黑暗》

怎樣才能把一個人從在世的存有到死後的聲名完完全全徹底抹除?

古人推崇「寧死不屈」的節操來證明思想比肉體更難抹除,但二十世紀的政治新發明 - 將十九世紀馬克思理論推上舞台徹底實踐的共產黨,卻用新突變的極權機制,讓數千年來人類「不畏死」的傳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透者如,喬治歐威爾的《1984》是把腦袋硬洗成打從心底相信 2 + 2 = 5,亞瑟柯斯勒的《正午的黑暗》則是讓思想根本棄絕自我,甘願化身柴薪去燒旺極權者的火焰。兩者雖皆為虛構小說,卻讓世人驚覺組織式洗腦手段的可怖。

洗腦最忌異化,因為異化會衍生無限,而「無限是政治上可疑的一個量,『我』是可疑的一個質。黨不承認它的存在。個人的定義是:一百萬群體除以一百萬。」

最後這句描述個人的定義大概是這本經典小說最傳世的一句話。正常狀況下是 1 無限遠大於 0,但是 1M / 1M 得到的這個 1 是極權者,所以柯斯勒告訴我們在書中 1 也遠大於 1M。但如果這個 1 是除了極權者之外的任何人,那 1 就會比 0 還小;0 代表什麼都沒有,比 0 還小的 1,就是發生過卻又被抹除掉,最後 1 - 1 可能會變成負的,所以不只自己被抹除,甚至擴散牽連造成更多負果。一個魯巴蕭夫至少造成另三名人物的消失,這不是 0 > 1 嗎?

柯斯勒寫的這句話,不單影射蘇共三〇年代的大清洗手法,三十年後中共搞出來的十年文革浩劫竟又重演了一次。正如他所言:「歷史不是經常是一個不講人情、不擇手段地把謊言、血泊和污泥當作灰泥來攪拌的建築者嗎?」其實這現象,似乎不可能有停止的一天,但好歹要先從第一步 - 看穿 - 開始吧?

亞瑟柯斯勒 1931 年加入德國共產黨,但在 1938 年退黨,明顯放棄了這個新世紀的神。唐諾在導讀中說,「十年後他和紀德一起宣告這個神不會顯靈,柯茲勒正式且公開的成為反叛者和背教者。唯有從共產世界走出來的人,才能真正洞悉它的本質和弱點。」

美國民謠歌手彼得席格也是。張鐵志在《時代的噪音》中介紹過,「席格在四〇年代是堅定的共產黨員,1950 年退出共產黨。1995 年在訪問中,他說要為過去盲目跟隨黨的政策懺悔,並遺憾當年沒有看出史達林的殘暴。現在,他仍自認是一個共產主義者,只是不是共產黨宣揚的共產主義,而是共產主義的精神,是一如美國原住民般彼此共享資源、彼此互相照顧。」

我們沒有如此的親身經歷,我只希望能藉由書中的智慧幫我磨鋥看清虛偽而隱晦的現實。所以我盡量讀書,能讀就讀。本書好看就在於不斷強化極權政治哲學其思想上的荒謬,警世嘉言在在出現,如:


他們夢想掌握權力,目的是廢棄權利;
夢想統治人民,目的是要讓他們戒除被統治的習慣。
他們的一切思想都變成了行動,一切夢想都正在實現。

我們為你們帶來了真理,但是在我們口中,它聽起來是個謊言。
我們為你們帶來了自由,但是在我們手中,它看起來像條鞭子。
我們為你們帶來了活躍的生命,但是在我們的聲音可以被聽聞的地方,樹枝枯萎、枯葉瑟瑟。
我們為你們帶來了未來的希望,但是我們的舌頭口吃,只會吠叫...

黨否認個人的自由意志 - 同時又要求他自願的犧牲。
它否認他在兩個抉擇間選擇其一的能力 - 同時又要求他始終選擇其中一個正確的。
它否認他區別善惡的能力 - 同時又病態地談什麼罪行和背叛。

類似自我詰辯、反芻反省的對立式句組,營造一種難以下嚥的「噁心」感;而書中場景九成都發生在高壓肅殺的監獄中,魯巴蕭夫精神崩潰過程的呈現也讓讀者不好咀嚼,非得把這些需要好好動腦思考的句子認真消化過,不然囫圇看過去的話會愧對這本小說的。

我一向喜歡正文讀完後再回頭看導讀與序。因此最後在唐諾所寫的重量級導讀中,我也從其中一段話獲得反思:「每一種思想都該有一處它的棲身之地, 也許我們有人會多慮地為它標示幾句警語, 就像藥品或香菸的包裝外殼上那樣, 但沒有任一種思想不容許它適切地表達它自己。思想可能會死亡,也可能被消滅, 但絕不因為它邪惡或它危險這種層次的理由。」我的解讀是,所以思想不能單一,否則易生偏執。值此香港關鍵時刻,讓世人知道香港人不想被同化的心,讓「那邊」懂得尊重差異(異化),才是真正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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