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悲憤悲壯，《時代革命》

受疫情之累，今年金馬影展做了些許變革，還好最嚴重的狀況——若疫情升溫則要降低入場人數——並未發生，使得未演先轟動、今年搶票大魔王、我最想看的關於 2019 年香港反送中事件的紀錄片《時代革命》能順利賞畢，這也是本屆影展我的封關片。以此閉幕，感動不過。

之前連看預告片都很揪心，預期看正片時應該會給逼出眼淚吧，沒想到片子才開始不久就已處於這種狀態。猜想收尾時刻肯定掌聲不斷，果然幕才剛落現場就爆出一聲響亮的最美香港話「光復香港、時代革命！」，觀眾紛紛起立拍手應和，鼓掌聲不絕於耳，伴隨句句不斷的「香港人加油！」，頓時我眉頭不能控制地驟緊、眼淚給再度逼了出來...

未幾，燈亮，映後影人出席活動開始，早知導演周冠威未能來台、不知找誰取代，原來是大螢幕港台視訊對談。導演說其實他並未從運動肇始即開機，而是到了八月，被太多手足在前線衝擊的畫面震撼到，才想身為電影導演應該能用鏡頭來記錄大家的故事。片子鎖定在整個運動過程裡最激烈的 2019 下半年，尤其聚焦於 11 月中文大學和理工大學的兩番罷課運動，導演親臨其中第一手紀錄，叫人看得緊張震撼不已。大概那半年間所有重要事件都沒有遺漏，兩年過去我們依然記憶猶新、依然憤怒不已、依然看到維尼的臉出現在螢幕上時叫我很想罵一聲屌你老Ｘ扔鞋過去...

觀眾提問時段，主持人說現場應該有不少香港朋友，欲發問者請至台前。於是我們驚喜地看到數名在片中打馬、蒙面的角色，出現在前台列伍中！眾人無一不是邊哭邊説，宛如告解般激動地對著導演淚如雨下泣訴心情不能自己，而觀眾則不停為他們鼓掌加油，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麼悲傷悲憤悲壯的映後影人出席會！無奈場地時間有限，無法讓大家暢所欲言，不然真的很想繼續留下來為所有身處異鄉的香港朋友們打打氣。

周冠威在對談時說，他拍片初衷除了記錄運動始末的任務外，最想呈現的是「人」的模樣，那一個個不分老少的參與者最真摯的心境。畢竟我想運動過程發生哪些事件大家都很熟悉，真要流水帳重複一遍意義不大，重要者確如導演所言，是更內心、內在的部分，以及生命在此前此後的改變。

身為紀錄片愛好者，我總是嘗試反思片中呈現角度的公正性與主客觀程度，因為紀錄片肯定皆有其營造方向和目的。本片也不例外，我亦嘗試邊看邊思考如果今天是從藍絲——港警、白衣人、建制派、親中者——的角度去看，看那些他們所謂的「暴民」、「暴動」，會是什麼景象？還有，未參與運動者如上班族（如我許多香港同事）、中大產階級等，他們又是何種想法？對後者族群來講，我知道許多人是出於無奈，但不投身不代表不支持或不同情——潛在黃絲很多。可對前者而言，說真的，除了錢和被洗腦多年的黨國思想外，我真想不出任何其他論述面向。在這場兩造勢力極端不均衡的對抗中，在這部無需太多刻意鋪陳便能令眾生明白的片子裡，相信我們都透徹看懂了無私及其相反詞的定義。

我自己是台灣的外省後代，從小生長在深藍之家，完全明白這種想法其來有自。即使我非香港人，但推想可能差別不大。唯有一點疑問是，從前台灣貧而香港富，所以若講錢，老香港社會對錢的掌握度會比現在差嗎？香港人現在真會為了金錢與富裕去舔你維尼？台灣就算了，你說香港？故若不講錢，那就只剩黨國那堆酸臭玩意兒嘍？

散場時，人龍中香港話無所不在，可見果然很多港人到場，還讓我心中突然溢起一絲順利搶到票而對不起向隅香港人的小小罪惡感（跪）。總之非常感謝台灣金馬影展，不但讓此片入圍最佳紀錄片，還連映六場之多，印象中這在金馬絕無僅有。接下來就坐等後天開獎，願此片摘得榮耀，以敬所有無畏爭取自由的香港人！香港人加油！

【補】2021 年第 58 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時代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