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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埔文集-8】憶軍校政訓一總隊(範長深 黃埔十六期)

前言

  抗日戰爭時期,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因戰爭需要,在武昌成立了一個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簡稱"戰幹團"),設於珞珈山武漢大學校址內。後因各戰區對青年的需求日益迫切,使以這個團為第一團,相繼成立了第二團,第三團......

  戰幹三團屬軍訓部領導,但歸第三戰區長官部轄制。後來,軍訓部處於各部隊急需補充基層幹部,便決定在江西境內成立中央軍校第三分校,並撤銷戰幹三團,將其第二期改編為"中央軍校第三分校第十六期政治總隊"(亦即"政訓一總隊"),嗣後又招收了16期軍官入伍生,將三分校設於瑞金。軍中一般鹹稱三分校為"瑞金分校"。16期政治總隊亦為瑞金分校的一個總隊。但因畢業同學只有半年的軍事訓練基礎,是不符實際需要的。因此,後來校方就盡可能的把畢業同學調到瑞金再進修一番,充實他們任排,連長的素質。

(一)上海招生

  1938年春,鎮江處在日寇鐵蹄之下,我們全家跟其他人家一樣遭受著敵人魚肉,父親因不堪迫害,全家變遷到當時號稱"孤島"的上海。所謂"孤島"就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別稱,當時英美法還不曾跟日本交惡,仍享受著治外法權,日軍不能進駐租界,"孤島"上人民便能苟安于一時。

  父親為了全家人的生活,硬是掙扎在饑餓線上,家裡必須要我自謀生活,但我父親不肯讓我失學,他寧願再苦一些,也要叫我繼續求學讀書。我改上了從江灣因戰火所逼,遷進康腦脫路(現康定路)徐園內的泉漳中學清寒學生免費名額,在高一下就讀。在孤島的上海,青年們絕大多數是嚮往祖國神聖抗戰大業的,所以一批又一批的到蘇北中國共產黨民主抗日地區,或是去浙,贛.......廣大地區的大後方參加抗戰,讀書。有一天,報上刊登了一則不很引人注目的新聞,說是設在新閘路菜場附近的中國紅十字會代招去內地的青年,凡有志者皆可前往報名。我的同窗好友徵詢我的意見時,我早想離開。我覺得上海"孤島"並不是樂土,敵偽儘早要踏進租界殘害青年的,我已萌生了到內地去的意念,只是苦無機緣。如今能有這一大好良機,我豈能錯過。當時我就和兩三至好同學去報了名。回家同父母敘說此事時,母親首先反對,她老人家認為我是獨子,從未離開過她身邊,從未在外面吃過苦,不善料理自己生活;父親則認為孩子大了應該到外面去闖去幹,不應老守在父母身邊不見世面。母親雖然捨不得我離開家庭,但父親是一家之主,他說了算,母親也只好不言不語暗自流淚,她甚至在觀音菩薩像面前每天燃點善香祈禱,希望不要有通知書到家,可以讓我留滬不走。

  1939年初春,我和"泉漳"報了名的同學都接到了通知,叫我們去法租界"浦東大廈"(杜月笙所建)一補習學校應考。考試完畢後,有一位教師模樣的中年人,後來才知道他是軍校體育教官,蘇州"中山體專"高材生李守之中校。他要我們凡是接到錄取通知者,自費乘船去浙江溫州,那裡會有人接待我們。

   十天過後,有人來通知我,要我搭乘第三天開往溫州的輪船去內地。母親和妹妹含淚倚門相送,父親直伴送我到十六鋪金利源船塢碼頭,看我肩著行李進棧橋上船,我在船舷向父親搖手致意時,見了父親在岸邊用手帕擦著淚水,我不禁也心酸至極。候鈴響笛鳴父親才蹣跚的向回家的電車站踱去。

   我進入船艙找自己座位時,看到不少在考場裡見過面的青年人,因有三兩偽警尾隨在敵憲兵身後巡船,誰也不敢跟誰打招呼,更不敢攀談。有的看書報,有的向窗外觀夜景,彼此只用目光會意的注視一下,就各行其事了。

   輪船駛進溫州港,見到國軍登船檢查,大家方才放聲交談敘前道後。船抵碼頭,大家提著行李上岸,接待我們的是一位上校軍官,自稱是科長李曙。他領我們在開元寺住了下來,這是我們才知道我們這批年輕人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第三團第二期的上海考場應考生。

    我們上海考場的考生全部到齊以後,李科長傳下團部通知,說是我們上海考生文化程度有較大的差異需要複考,大家愉快,歡暢,興奮心情立刻低沉了下來。有些人在開元寺附近的中山公園閒聊時,表現的憂心忡忡,因為一旦不被錄取,不知何去何從。大家這一焦急,不安,發愁的窘狀,很快被中山公園邊沿的新四軍駐溫辦事處的幹部發覺了。他們詢問了大家情況後,便向他們的上級做了請示去,準備吸收我們參加他們的行列。這一溫暖的表示,給大家以無限的安慰,並且都在默默的期待著。

   就在大家等待盼望中,忽然不舉行複考了。一天晚餐後,李科長突然集合宣佈,要大家立即做好準備,馬上出發,乘船趕往青田。隨後又從青田馬不停蹄由麗水而金華,樟樹,直抵吉安入團。一路上,大家都對這位科長的決定疑惑不解,何以出爾反爾,何以如此匆忙?事後才知道,科長大人已得知我們當中有不少人和新四軍駐溫辦事處掛上了鉤,他怕我們一旦離他而去,他將無法向團部交待,所以突然採取了這一緊急行動,把我們全部送到吉安。

(二)吉安編隊

   我們上海考生抵達吉安後,女生隨即給編到女生大隊,由帶隊官領走。我們男生給編在第一大隊第四中隊,臨時住在一富有人家的祠堂裡。各人所帶衣物包紮點交送進隊上儲藏室。大家馬上脫下長袍與短裝換上軍服,並一一剪去長髮剃成光亮的"和尚頭",你望我,我瞧你笑個不息。並由各分隊長教我們如何綁紮裹腿。第二天,發下了各人的裝備:79漢陽造步槍一支,"九龍帶"(即裝滿子彈的布袋)一條,灰布米袋(裝米約10斤)一長條,帆布挎包一個,搪瓷飯碗一隻,搪瓷口缸一隻,寫有"戰幹"兩字的竹編頭笠一頂,附有刺刀的腰皮帶一根,棉織灰色軍毯一條,麻織草鞋兩雙。

   經過三,四天的教練,大家在隊伍行進中總算能保持隊形,佇列的整齊與嚴肅了。長官鑒於吉安這個城市不很安全,敵機常來這一帶騷擾,影響訓練工作的正常進行。便在第一期結業,第二期各隊全部報到後,下令遷往贛南雩都。一天清晨,我們中隊就按團部的行軍序列和各駐地中隊由吉安以大部隊常行軍狀態,經泰和,興國......向雩都前進了。

(三)"戰幹"人事

  戰幹三團團長是蔣介石,副團長是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上將。教育長是唐冠英中將,保定軍校六期步科,"陸大"將官班畢業,戰前在南京黃埔路軍校十期任過總隊長。他不會做官,雖然1941年3月離開三分校後,曾一度任過100軍副軍長,但1942年又到四分校任副主任,勝利後在國防部任中將部員閒職,是位"好好先生",畢生總也爬不上去。

   團政治部主任是胡軌少將,江西萍鄉人,黃埔四期生,離開三分校後奉蔣介石之命一直輔佐蔣經國。去台後進入了國民黨中央,晚年客死臺北。副主任,政治總教官葛建時少將,江蘇寶山縣人,日本東京"帝大"社會系畢業,抗戰後一直是國民黨江蘇省黨部重要人物。

   團部設有教育處,總務處,經理處,軍醫處,會計室,還有一個特務連(即警衛連)。教育處和政治部均設有少將級總教官,所任者皆為富有名望的軍人與政黨人士。軍事,政治各科教官均為軍事,政治學識淵博且有一定知名度者擔任。

   團隊職官總隊長是黃埔四期生朱楚藩少將,下設六個大隊,廿七個中隊,大隊長上校級,他們是宋奕和,唐可鋒,陳懷勳,朱懷冰,唐家寶,李隆隆重球,蘇寅初......,他們悉為黃埔一至六期的前輩,中隊長少校或上尉級,多為黃埔十期較優者,區隊長為中尉級,多為黃埔十一,十二期學長。各大隊四,五個中隊不等,中隊為連級編制,區隊為排,分隊為班編制,全總隊同學有三千餘眾。當時團歌中有這樣的歌詞:"戰幹!戰幹!三千條年輕的好漢......"

(四)訓練期中

   全團從吉安新軍到雩都以後,團部設於雩都城內,第六大隊因有三個中隊女生,便駐在縣城城外附近,其他幾個大隊駐於嶺背圩和梓山圩一帶各村莊。我們第一大隊最靠近梓山圩,各個中隊圍繞在大隊周圍的村落裡,而第四中隊上街只三百餘公尺。

   筆者當日給編在第一大隊第四中隊,因此本篇史料就只能從這一角度來記敘往事了。

   我們大隊長宋瞭和上校,湖南桂東人,黃埔軍校六期畢業,為人精幹,學術科素質高,給我們啟發教育出了不少力,是一位難得的團級軍官。中隊長前為戴漢英少校,他和上尉中隊長袁曉光皆為十期生,東北人,大學生,"九一八事變"逃來關內,為殺敵報國考進了南京中央軍校十期步科。後任中隊長計樹仁上尉,亦為十期生,河北省晉縣人,為人忠厚誠實,對我們教學,生活關心體貼。區隊長李複起中尉,湖北黃岡縣人,軍校十二期畢業。1945年勝利後,在黃伯韜部任上校團長。中尉區隊長李同心,河南拓城人,行伍出身。少尉區隊長伏國正,江西興國人,戰幹三團一期軍事大隊優秀生。政治指導員林友石少校,南京人,莫斯科中山大學畢業,為鄧文儀賞識,勝利後任國防部新聞局少將專員。

1.生活一瞥

   我們在訓練期內,初為二等兵待遇,而後是上等兵待遇。但在當時物價平穩,而且又在贛南農村,我們每天的三餐制飲食還說得過去。每週一次加餐,肉塊多,大,厚,大家吃的到也愉快,在星期天偶爾也能下下館子,小樂樂。

   衣著方面,我們比不上成都本校的穿著,我們領到兩套布質單軍服,下身是短褲打裹腿,剛報到時領過一套灰布棉軍服,沒襪子更沒有皮短靴。半月發一雙麻織草鞋,一根牛皮腰帶,圓形銅質搪瓷藍底白字"戰","幹"領章,分別縫於領口左右兩側。左衣袋上沿縫一枚白底黑邊框黑字樣的符號,除此以外,再沒有漂亮的外出服,戰時一切從簡。

   在一個村子裡,隊職官及指導員各有各的住房,我們同學住在村子裡老百姓家裡,床鋪是一個大通鋪能睡一個分隊十六個人,它以粗毛竹做架子,用堅實的竹片作鋪面,在鋪的一頭牆上掛著一溜間隔距離上下相等的一條線似的大斗笠。鋪面上靠牆的是各人的灰布軍用包裹,裡面各人的衣服折疊的大小,長短,寬窄整齊一致;書籍,文具擺設的上下,左右,整齊一致;軍毯折疊的長短,寬窄,層次整齊一致,還有棱有角。步槍不設槍架,也放置床上,其間隔,距離也整齊一致,各樣皆平整,東瞧一條線,西看也是一條線,俯看一樣高,仰瞧一條平。床下麵木面盆的白底印有"戰幹三團"藍字的搪瓷缸,碗與毛巾肥皂也絕不准亂放亂塞,連口缸裡的牙刷,牙膏或牙粉,也是放的整齊劃一,換穿的草鞋也要有秩序的放置整齊。屋子裡未進住以前就先行打掃清潔,刷上幾遍石灰水,地雖是水泥地,但看上去無積土塵灰。所有私人物件存儲藏室,取存定時,不的放置在寢室內,連一本閒書也不見,全寢室顯得整齊清爽。


2.民間見聞

  贛南是共產黨革命老根據地,我們從吉安行軍到雩都的路上,愈朝南走就愈能見到當年紅軍留下的痕跡。在我們營房駐地,許多民房牆上仍隱約可見紅軍政工人員用石灰水刷寫的大字標語,諸如:"打土豪分田地"啦,"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啦,"反對內戰"啦......

  我們駐定下來以後,大隊指導員立即就下令各個中隊把營房及村裡所有的標語抹拭乾淨,我們用水洗不清,用泥抹不掉,只好再用石灰水把字跡覆蓋起來,用黑墨水刷寫:"抗戰必勝,建國必成。","抗戰第一,勝利第一"等新的標語。

  有一次我和兩個同學與鄰舍老百姓閒聊時,我們有意無意的問過他們:"紅軍好不好?我們好不好?"這時,他們便會直截了當的讓我們吃閉門羹"唔曉"。我們有些同學說,當他們問"紅軍好不好?",他們會異口同聲的回說:“唔曉",告訴你"不知道",但對"我們好不好?"的問話,他們卻說:"你們是知書識理的讀書人,你們今天扛槍桿子,日後就能去當官,你們這些青年人對我們還不錯,我們很高興!" 再問什麼,他們就不肯說了。

  有時我們在不注意中也會聽到孩子們背著我們唱紅兒童一類的歌曲,如果想再問他們什麼的時候,他們照樣向我們來一個"唔曉",就分散溜走了。

  當時雩都農村裡集市上,很少看到青壯年的男子漢,不是中年以上的老年人,就是十五歲不足的孩子們,要不就是婦女們,她們是農村裡的主要勞動者,眾多的青壯年男子漢們,可能隨紅軍長征去了。

3.我們的學科教育與術科訓練

  我們的教育訓練也有個入伍過程,只不過我們只有兩個月入伍的時間,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團部制定的教學計畫就不能不從實用重點著手了,決定在兩個月把同學們訓練出軍人形態,使大家一舉一動具備軍人氣概。尤其是入伍生期滿前夕,為準備舉行開學典禮,就把制式教練的重點放在閱兵式和分列式需要的動作上。

  術科方面是這樣進行的,學科方面還不到講授大課程的時候,就由隊上的隊職官們對《步兵操典》,《射擊教範》,《陣中要務令》等教程做重點講解。

  隊上政治指導員,直接抓同學們政治思想工作,他們把團政治部或大隊政工室發下來的政治討論提綱,組織同學們進行討論,還指定同學記錄,綜觀所討論的提綱不出"領袖言行",反共濫調之外;在指導員主持下,各中隊還由擅長寫作與繪畫的同學來編輯壁報(即壁報),其內容無非是對共產黨竭盡詆毀,誣衊,攻擊,謾駡為能事。

  兩個月入伍生期滿後,根據同學們的志願可進行分科教育訓練。當時編制設一,二,三大隊為軍事科,訓練部隊軍事幹部;四,五,六大隊為政工科,培訓部隊政工人員;第六大隊中的三個女生中隊為部隊培訓了文工團員,為野戰醫院和後方榮軍醫院培訓了醫務人員。在政工大隊中,由於戰情需要還添設了民運(民眾運動),特工(特務工作),報務等特科中隊。但是不論科別情況如何,團隊規定全團的教育訓練還是以軍事為主。筆者希望日後能成為一個軍事幹部,我就選擇並給編入第一大隊第四中隊。後來校方為充實我們軍事學術基礎,曾盡可能把我們調回瑞金,在學院總隊給以進修機會。

  分科編隊後,在四個月的時間裡,我們的學科教育術科訓練是以速成方式進行的。四個月啃不了大教程,團部就把軍校裡的學科大教程縮編精簡為:《戰術概要》,《兵器常識》,《簡易測繪》,《築城需知》。即使如此,我們還是不能如期學完各種教程,譬如戰術課的圖上作業,沙盤作業就不曾實踐過。兵器常識課除讓我們使用過手榴彈,步槍,捷克式輕機槍實彈射擊外,馬克沁重機槍,步兵炮就沒射擊過。簡易測繪只進行過一次實地測繪,築城只見習過教官實施爆破一次,我們只進行過敵前簡易掩體作業,坑道作業,重兵器掩蔽作業一次也未實施過。

  前面說過,我們的軍事教官多是些資歷極深的軍官,像戰術教官張國四少將,就是保定軍校四期的,據聞他在保定軍校曾任過蔣介石的區隊長。

  政治課程設有《總理遺教》,《領袖言行》,《國際現勢》。在教課的三個教官中,講《總理遺訓》的曾在國民黨浙江省黨部任過要職,當時是上校軍銜;講《領袖言行》的那位江蘇鹽城籍教官,可能是軍統特務。他說他曾在江蘇省警校任過教。在我們上海考生中所發生的一起冤案中,他腰間插著手槍,忙碌頻繁,他有時也佩戴上校軍銜,雖穿軍便服,只佩戴團徽章,從不顯示軍銜,在談到中國共產黨時,不曾有過一言半語的攻擊詞句。

  我們上課沒有教室,沒有課桌板凳,晴天在我們營房附近門前,門後或室旁,找塊大約20來個平方稍為平整的空地,豎起一塊黑板,放一張教桌,這就算是中隊的課堂。雨天在中隊裡選擇一處能擠著容納全中隊聽課的地方,也就教課了。同學們都有一張小板凳,在吃飯時,在聽課時都要用它,大家根據地形,面對黑板放下凳子,個人把自己的一塊圖板放在膝蓋大腿上,書和筆記本放在圖板上,就聽課記筆記了。這樣的露天教室是我們軍事教育機構的教學特色,它靈活,方便,機動,遇有敵機空襲,我們可以移進樹林裡照樣上課。

  入伍期滿分科後,我們的軍官教育只有四個月的時間。學科教育固屬為期短,操場和野外教練也為時急促。我們是一個課目接一個課目的學,尤其是術科,一個進度趕一個進度,無法談得上熟練二字,只是個膚淺的印象罷了。團部也瞭解到這一點,對制式教練,野外戰鬥,野外勤務,夜間教育要各隊從急需的實用上著眼,也就注重班,排,連的訓練教育,其餘讓我們日後到部隊中去體會,自學,逐步成長與發展了。因此,有的課目都來不及反復教練,一掃而過,靶場實彈射擊只一次,劈刺,木馬,單杠,因要舉行比賽,隊上才要我們乘空去練。

  這樣走馬看花的趕進度,當時並不覺得什麼,可畢業後到部隊裡就感到空了。因此在瑞金就成立了學員總隊,調同學們返校修。沒有能趕回去的同學,就只好在工作中自悟,自學,並在實踐上磨煉成長。

4.一起冤案

  在分科後不久,剛吃完午飯,中隊值星官叫我1:30上大隊部一趟,到那裡去接受任務。到大隊部後,只見從上海考場一起出來的王澤身,萬本源,陳保根......已先我而至。稍停,大隊指導員要我們隨才離隊調到團部的區隊長沈琳一齊到團部去。

  剛走出大隊部,團警衛連約半個班突然把我們包圍了起來,押著我們上卡車。車上四角警戒,雖沒繩捆索綁,也像押解犯人似的,把我們押解到雩都城內團部裡去。到了團部,我們被關進禁閉室。那裡已關押了六,七個同學,都是從上海來的。過後一兩天又進來七,八個人,還是上海來的人。這時,我心裡都點譜了。我的分隊長王其焯前幾天給指導員喊去,就一直不曾回隊,肯定跟他有些牽連。團部對我們上海來的同學現在發生了懷疑,定準是我們上海同學當中已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大概第四天上海,有人被喊出去訊問了。他們被喊出去就不曾回來,這很叫人納悶不解,也就心神不定,不知所措。第二天下午,一個警衛連的中尉帶著一個持槍的衛兵,在禁閉室門外喊了我的名字,我隨他們來到一空屋子裡,一張方桌正面坐著一個中校,兩側一邊一個少校,一邊一個上尉,我們被審訊只能立在當中。

   中校問了我的姓名,年齡,籍貫,隊別,隨後問道:"你怎麼認識王其焯的?把你們認識以後的往來說一說。"我回答什麼,那個上尉就記什麼。

   "在溫州,李科長告訴你們要複試後,他用什麼語氣叫你們到中山公園去的?" 王其焯不曾特地要我去過,更不曾只約我一個人去過,我當然不承認他這句訊問了。

   "你肯定是去過中山公園的了,那麼,你接觸過哪些人呢?有沒有不是你們上海來的人?"我說:"我所接觸的盡是我們鎮江的同鄉或同學,如王澤身,萬本源,成惠群等幾個人,很少和上海人往來,更不要說和不認識的人在一起玩了,也沒有什麼人叫我約別人去過公園,再說,上海人一貫輕視我們鎮揚一帶的人。"

   這時,那個少校突然插上了一句問話:"那麼,你在溫州不怕複試不及格嗎?你不為落榜發愁嗎?"

   "這一點我很安心,在上海考試時,我很輕鬆的很迅速的把試題做完了,因為我當時正在學校讀著書,我在學校我的成績也不低。"

   那個一直不曾開過口的上尉,放下了筆,也緊接著發問了:"你們就不曾想過,假如一旦不被錄取,將作怎樣的打算呢?"

   "我們是有過這樣設想的,但在我們幾個鎮江人當中,除萬本源稍差一些外,我們賃籍在上海考試的情況來推測,是不怕再考試的。萬本源來的時候還無意帶來一本數學,他是為數學稍差而發愁過,我們幾個人就為他輪流輔導。"稍停,我又說了一句:"我們幾個人都做了後退的準備,萬一不被錄取,我們還是可以再回上海的,我們的家裡本來就不想讓我們出來。"

  問到這裡,他們三個有交換了一下眼色,便不再朝下問了,中校開了口:"好了!你先出去,等我們需要再喊你。"

  一個持槍衛兵帶我走了,但沒有再送進禁閉室,而是換了一個不關門,不上鎖的屋子,屋裡有幾個在我這前給喊去問訊的同學。大家的訊問大致相同,大家都認為與新四軍駐溫辦事處和我們考生接頭聯繫的事有關,王其焯跟這件事有牽連,但究竟是不是,還不能就這麼肯定。

   大約六天以後,就叫我們各自回隊了。我就這樣白白蒙受了一起冤案,直到抗戰勝利後,我會見了當日的中隊指導員林友石,才瞭解這一冤案的緣由。

   原來,在我們入伍以後,雩都郵政局郵檢員,一天見了一封新四軍駐溫州辦事處寄給戰幹三團一大隊四中隊王其焯的信函,他們把信交給了團部。團部裡幾個嗅覺比狗還靈敏,身份特殊,整天吃飽了飯閑著的沒事幹的傢伙,見了如獲至寶。其實信上並沒有講什麼,發信人跟王其焯可能是同學或者是朋友,也可能是在溫州結識不久的人,信上有這麼幾個字:"......沒能接待您和您的朋友,極表遺憾......"就這幾個字,就這一封信,王其焯被捕了。我們一批同學給株連了。經過四個多月的折騰,查清了王其焯實在不是共產黨的內線,才釋放了他。但他已不能參加我們一齊接受訓練了,便上團部介紹他到吉安師範當了體育教師,這還多虧指導員林友石為他周旋說項,才不致流落在雩都街頭。

5.開學典禮和大員視察

  入伍生期滿,我們將舉行開學典禮。為此,出制式教練時,全團都加強了步伐行進與隊形變換的訓練。雖分列式受檢閱並不舉行,但還是要有閱兵式的。團便要求各中隊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各個關節的動作,於是一個操練演習的高潮推向到大隊,中隊乃至分隊到我們入伍生,以迎接開學典禮的到來。

  各中隊頓時緊張了起來,午後制式教練不但提前一刻鐘讓中隊長詳細講解動作的要領和要求,還在收操時延長一刻鐘。,讓中隊長隊我們講評指正,一時間隊隊緊張,人人振奮。

  舉行開學典禮這一天,天色微明即起床整理內務,打掃室內外清潔,一切準備妥當。早餐後又對角角落落補充清掃整理,然後棄赴大操場集合。全團官兵肅穆的集合在大操場上,分隊,區隊,大隊到總隊,一級向一級值星官報告人數。少將總隊長朱楚藩穿著一身嶄新的毛料軍服,一雙烏黑明亮的長筒馬靴,精神抖擻的立在三千餘官生隊伍正前方的中央,面向全團官生。

   突的,軍號班發出"立正"的軍號聲,當時我們沒有軍樂隊,只聽軍號班齊吹"兩番"號。朱楚藩一聲響亮的"立正"口令下達後,他雪白的手套一手握住劍,一手握拳,以標準的跑步姿勢向一個高級官員跑去,那個官員身後跟一大群人向大操場走來。朱楚藩立定下來,敬禮後,以簡捷明快的語調報告了會場官生人數,那個官員也停步還禮,聆聽報告人數,跟隨身後的人也同時停止立正。朱楚藩報告完畢,隨即又跑到原來所站的位置,面向閱兵台。一大幫子人由教育長唐冠英中將陪同去上檢閱台。這位官員是三戰區副司令長官上官雲相中將,他代表副團長顧祝同前來主持開學典禮。他在講演中向同學們大談"國家至上,民族至上,抗戰第一,勝利第一"的論調。

  嗣後,軍訓部有位名不見經傳的楊次長來視察過,頗有名氣的桂系"小諸葛"白崇禧也曾光臨過,他的講話雖然也有些陳詞濫調,但他不用底稿,不帶小紙條,一講起來口若懸河,娓娓動聽。據說,蔣兼團長有次來上饒視察回重慶時,原想來看看我們這期學生,誰知他的車隊才出上饒縣境,忽遇敵機飛臨上空,他忙不迭的轉向他處趕回重慶。畢業時,陳誠將軍不辭辛勞,代表蔣介石由重慶趕來雩都,主持了我們的畢業典禮。

6.文娛生活

  一周當中,六天既緊張又嚴肅的生活下來,就盼望星期天休假日的到來了。星期天,一早起來就忙著整理內務,打掃室內外衛生。放假前,中隊長甚至大隊長是要檢查的,這檢查關要是過不去的話,輕則挨訓"禁足",重則挨揍,如果平安無事,才能得到假日的享受。

  同學們大都走親不成,訪友卻殷。有幸福的與女同學交上朋友,那,就更為有番情趣了。沒有女朋友的,也不互訪互問,更不想上街的,就在一旁弈棋,或者找個愛好皮簧的拉拉唱唱,也有吹吹口琴尋找慰藉,再不躲在哪個角落寫寫信。提起我們的通信,團部為了保密,更為了方便家住淪陷區的同學,把各大隊冠以尚禮巷,信義裡,考廉坊,仁愛村,我們第一大隊的代號是四維街,我們第四中隊被列為4號門牌。

   梓山圩除了農民們趕集,街上平日冷冷清清。自從我們來了以後,星期天就熱鬧了起來。尤其飯菜館吃食店生意最興隆,只見眾多的客人全是些光頭小夥子的軍人學生。

   我們除了上課堂學習以外,也閱讀一些刊物。團政治部編輯出版了一份《戰幹月刊》,它以軍事論述為主,政治宣傳為輔,也選登少量的文藝作品,對外不公開發行,不出售,專供全團官生和有關單位閱讀。

   團裡有個專業話劇劇團——"戰幹劇團",它輪流在各大隊和雩都城鄉演出抗戰話劇,團員們的演技水準也屬上乘。我們第一大隊每於週末也舉行文藝晚會,各隊總有幾個同學愛演會演話劇,曾經上演過《放下你的鞭子》,《三江好》,《小白龍》......等獨幕話劇,也演過妝束簡單的《平貴別窯》之類的京劇和地方劇。歌詠隊上臺唱過《義勇軍進行曲》,《八百壯士》,《遊擊隊之歌》......這些文藝活動。頗受大隊官生與附近鄉民的歡迎。

   體育運動在我們團裡限於條件,不能開展多項目多場次的活動,但每個大隊還是有一個籃球場一個籃球隊的。他們也常和附近中學及其他大隊舉行比賽。代表團裡的"戰幹"籃球隊,在江西境內所向無敵,風靡一時。

7.奉命改編

  距離畢業前兩個月的一天下午,制式教練快收操前,大隊長宋瞭和把全大隊集合成一個講話隊形。不一會,教育長唐冠英,政治部主任胡軌陪同一個身材高大體魄健壯的中將來到我們大隊。原來這位中將名叫呂濟,山東清平縣人,保定軍校六期炮科畢業,是前20集團軍司令商震的參謀長。現奉軍委會令調來三分校任主任。接著,呂濟用山東口音的普通話向我們說:"奉軍事委員會的命令,我們現在改編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三分校第十六期政治總隊",與此同時撤銷"軍事委員會戰時工幹部訓練第三團"的番號,三分校校址設於瑞金,三分校第十六期的入伍生團現已成立,正在招生。呂濟還說,他們不準備召開全總隊官生大會,由他和副主任唐冠英,分校政治部主任胡軌,在巡視各大隊時,分別向其他大隊宣佈這次軍委會的命令。

8.我們畢業了

  六個月的教育訓練時間過得真快。

  我們的畢業考試分課堂筆試,操場及野外教練測試。筆試又分政治,軍事兩類;政治方面把幾門功課容納在一起,在一份試卷上統考。軍事學識還是分門別類考試的,戰術,兵器,築城,測繪逐項作一般常識的問答題,不曾做圖上作業,可能是我們的水準有限度的原因。術科考試,不論是操場還是野外,都要我們在做好列兵動作的同時,也要測驗一下我們班排連的指揮能力。

  畢業考試一結束,我們就投入了操練各種步伐和班排練隊形佇列的變換,尤其是反復操練步伐走的動作。個人差的就是個別教練,班的步伐不齊,隊形不整的就對班糾正,這就為畢業典禮那天,供"大人物"來主持典禮時閱兵分列式所用。

  我們還徹底整理,清掃營房內外周圍環境,整地的整地,刷牆的刷牆,寫的寫,畫的畫;各隊還派出公差,修大操場,修大隊部至進城公路的便道,打掃大隊部裡裡外外的清潔衛生,我想:全團上下大概都在為迎接大人物的到來了。

  舉行畢業典禮這一天,學生們換上了較新的外出服,長官們換了嗶嘰,哢嘰新軍服,大家都顯得那麼年輕,英俊,威武。上午八點左右,全總隊學生持槍,長官們佩了“軍人魂”,各隊到齊後,大隊值星官人數報告完畢,全都按禮儀靜候在我們大操場上。靜靜的,沒有絲毫的音響,忽地一聲“立正”的軍號聲響了,朱楚藩總隊長清脆,宏亮,俐落的一聲“立正!“口令發出後,軍號接著吹起了迎接長官的”三番號“,全總對最前列的司令台一側,有位矮小的高級軍官在呂濟主任,唐冠英副主任,胡軌政治部主任及一大群官員的簇擁下,他以矯健,穩實的步子登上了司令台,在檯子中央近台口處面向我們立好後,舉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向我們還了禮,然後朱總隊長髮出”稍息“的口令,空軍號的號音始停。

  來者,是軍委政治部長,九戰區司令長官,晉升上將不久的陳誠將軍,他奉最高統帥之命來校主持我們的畢業典禮。

  閱兵式,分列式過後,陳誠向我們講了話,他在一些漂亮動聽的辭藻和口號下,對中國共產黨的分針政策進行了無端的誣陷,攻擊,並大肆吹捧當時的統帥,要大家無條件的堅決服從統帥。

  下午,陳誠開始對全總隊同學點名,從第一大隊第一中隊起,依次點名,單就這項就費時四天。上午才點完名,下午四時後便在我們一大隊大操場上舉行全總對官生大會餐。以班為單位,帶著自己的小板凳,席地圍成一個圓圈,炒,燉,燒,煮,以”豬“為主做了不少菜,還備有當地白米酒。席間,每一個大隊指派一個同學為代表,問陳誠他們那一席去敬酒,不一會,他率領幾個”將“字輩到各大隊席間巡走個一遭,頻頻向同學們抬手致意。在朱總隊長一聲”起立“中,他們那一大幫子人魚貫離席而去,他們一走,我們自由自在的行拳猜令,高談闊論的熱鬧了起來。大家無拘無束的一直鬧到夜幕下垂,皎月高升,各隊才陸續散席歸隊。

  我們等待分發工作之際,指導員發下了”三青團“團證,國民黨黨證只給了一張臨時證明,正式黨證與軍校畢業證書,要候我們到職後,由軍校特別黨部和軍訓部分別轉到分校,再寄到各人所在單位發下去。除上述二證外,每個人還領到一個”中央各軍事學校畢業調查登記證“,一枚銅質琺瑯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三分校第十六期政治總隊“畢業紀念章。軍校曆期畢業生,每人都能得到一把以校長蔣中正名義贈送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軍人魂短佩劍,這期卻沒發。曆期畢業生都發有一本紙張,印刷,裝訂精美並附各人畢業時照片的校長,校部重要長官題詞與照片的同學錄,限於條件,我們只領到一本藍色布面燙金,新聞紙印刷的通訊錄。

  陳誠來我們分校為”政總“主持畢業典禮時,我們滬,蘇,魯,豫,皖來的同學,曾起草過一份要求打回老家去的報告,這份報告經陳誠批准了,我們簽過名的由上海出來的同學共52人,都由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分發到蘇南地區,到敵後黨,政,軍部門從事遊擊工作,讓我們打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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